沈知微指尖一顫,銅鈴余音未散,她抬眼望向檐角。那聲響像是驚醒了什么,又像是預(yù)告了什么。她緩緩收回目光,將手中紙鳶輕輕擱在案上,絹面平整如初,再不見半分濕痕。
她知道,昨夜湖風(fēng)雖止,宮中暗流卻從未平息。
不過半日,鳳儀宮偏殿便有宮女來報:惠妃遣人送茶,說是特貢普洱,專為賠罪而來。
“賠罪?”沈知微坐在窗邊繡墩上,手指輕撫袖袋中的碎瓷片,邊緣依舊鋒利,“她倒會挑時候?!?/p>
宮女低頭奉盞,青瓷小碗盛著琥珀色茶湯,表面浮著一層油光,細看之下微微泛綠。沈知微不動聲色接過,湊近鼻端輕嗅——香氣濃烈得不自然,尾調(diào)竟帶一絲苦腥。
她垂眸,指尖微動。
【檢測到心聲:“讓她當眾失儀,腹痛如絞,跪著爬出殿去!”】
三秒倒計時啟動,冰冷機械音在腦中消散。
她笑了,笑意清淺,像晨露落在花瓣上,轉(zhuǎn)瞬即逝。
“姐姐有心了?!彼鹕恚醪杈彶蕉?,“如此厚禮,我豈能獨享?”
偏殿通正殿的回廊上,惠妃果然已在等候。她立于朱欄旁,新制宮裝裁剪合體,素銀紋底配月白廣袖,通身雅致,無一處張揚??稍绞沁@般克制,越顯居心叵測。
她見沈知微捧茶而來,唇角微揚:“昨日失儀之事,本宮心中不安,特備此茶,聊表歉意?!?/p>
沈知微走近,腳步輕穩(wěn):“姐姐言重了。您身份尊貴,何必向我這般低位之人致歉?”
話音未落,她忽似腳下一滑,手腕一抖——
整盞熱茶潑出,盡數(shù)傾灑在惠妃右袖之上。
“??!”她驚呼一聲,退后半步,“臣妾失手!這……這茶怎地染了顏色?”
眾人皆驚。
只見那素白銀緞袖口,被茶水浸潤之處,竟?jié)u漸泛出一抹幽藍,宛如孔雀尾羽,在日光下泛著詭異光澤。斑痕成片,無法遮掩。
惠妃臉色驟變,猛地抽回手臂:“你故意的!”
“臣妾惶恐?!鄙蛑㈦p掌交疊于腰前,眉目低垂,“怎敢冒犯娘娘?莫非是這茶中有物,與衣料相克?否則怎會變色至此?”
她語氣純善,仿佛真是一場意外。
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那一晃、一傾、一退,皆在計算之中。她沒有喝,因為她根本不必喝。她要的不是自保,而是反擊。
惠妃咬牙切齒,卻無法發(fā)作。若此刻怒斥,反倒顯得小題大做;若沉默離去,這一身藍斑便是活靶子。她僵立原地,指甲掐進掌心,臉上強撐笑意,眼里卻幾乎噴出火來。
就在這時,玄袍入殿。
裴硯從正門走來,身后隨從無聲退下。他未穿朝服,只一身常服,卻自帶威壓。目光掃過狼藉場面,最終落在惠妃那只泛藍的袖子上。
他眉峰微動,隨即輕笑出聲。
“朕倒覺得,”他開口,聲音不高,卻傳遍全殿,“這顏色襯你?!?/p>
滿殿一靜。
惠妃瞳孔一縮,不敢置信地看向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