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微轉(zhuǎn)身離開那口枯井時,腳步未停,袖中半幅灰褐布角緊貼掌心。風(fēng)從冷宮斷墻間穿行而過,吹得檐角鐵鈴輕響。她不回頭,只低聲吩咐隨行宮人:“把井沿三尺內(nèi)翻一遍,掘出的東西一律封存,不得示人?!?/p>
宮人領(lǐng)命而去。
她緩步走出冷宮鐵門,日頭已偏西,宮道上光影拉長。方才那婆子跪地求饒的畫面仍在腦中——不是恐懼審訊,而是怕東西被挖出來。她記得清楚,系統(tǒng)捕捉到的心聲里有兩個關(guān)鍵詞:梅花袖角、老周嬤嬤。
這兩人,必是死局中的活口。
回到鳳儀宮前殿,她尚未落座,便有內(nèi)侍來報:“惠妃娘娘遣人送來一封信,說是緊急要務(wù),請您即刻過目。”
她接過信封,未拆,只看火漆印紋。是惠妃慣用的蓮紋,但壓得稍歪,像是匆忙蓋下。她指尖一挑,抽出信紙,上面僅一行字:**“夜審總管,須防走漏?!?*
她將信紙湊近燭火,看著它卷曲焦黑,墜入銅盆。
不必等惠妃開口,她已知道對方動了心思。一個被遺忘九年的棄妃,死后有人急著毀證,連井邊布料都要埋進(jìn)土里;如今又有人遞信催促夜審——事情早已超出尋常宮案范疇。
她起身換了一身深青色宮裝,外罩素紗披帛,發(fā)髻依舊只簪白玉簪。這是她慣用的姿態(tài):不張揚(yáng),卻讓人不敢小覷。
半個時辰后,她踏入惠妃所居的宜春殿。
惠妃正在燈下翻賬冊,見她進(jìn)來,抬眼一笑:“這么快就來了?我還說派人再去請你?!?/p>
“姐姐既然寫了‘緊急’,我豈敢耽擱?!鄙蛑⒃谒龑γ孀?,“只是不知,這‘夜審’二字,是從何說起?”
惠妃合上賬冊,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:“你今日逼問那掃地婆子,又下令掘井,動靜不小。若內(nèi)務(wù)府總管真有問題,他今夜必會有所動作。與其等他藏匿證據(jù),不如搶在他前面,趁夜提審。”
“為何非要趁夜?”沈知微反問,“宗人府日夜皆可辦案,何必避著天光?”
惠妃垂眸,聲音低了幾分:“有些事,白天做,容易驚動不該驚的人?!?/p>
沈知微盯著她看了片刻,忽然道:“你說的‘不該驚的人’,是指先帝舊臣?還是……尚在宮中的某些老嬤嬤?”
惠妃手指一頓。
沈知微沒等她答,徑直從袖中取出那半幅繡片,攤在案上:“這是從井邊土層里挖出來的。梅花紋樣,針腳細(xì)密,是內(nèi)廷教習(xí)嬤嬤專屬袖飾。我記得,先帝年間只有三位嬤嬤可用此紋,其中一位姓周,人稱老周嬤。”
她頓了頓,目光如刃:“而今日我讀到那婆子心聲,她說‘嬤嬤交代過要燒干凈’——說明這位老周嬤并未病退,至今仍在宮中活動?!?/p>
惠妃臉色微微發(fā)白。
“更巧的是,”沈知微繼續(xù)道,“總管昨日報稱老周嬤已返鄉(xiāng)養(yǎng)老,可我剛才查了尚儀局除籍名冊,并無此人名字。也就是說,一個本該消失的人,還在替某個主子辦事?!?/p>
殿內(nèi)寂靜。
良久,惠妃才緩緩開口:“你要查她?”
“我要查的是誰在滅口?!鄙蛑⑹栈乩C片,“一個冷宮棄妃,九年無人問津,偏偏在裴昭死后一夜暴斃。緊接著,送飯的婆子慌神,總管撒謊,連井邊都有人埋物——這不是巧合,是有人怕舊事重提。”
惠妃咬了咬唇:“可若真是老周嬤牽涉其中,這事就繞不開先帝晚年的那些恩怨了?!?/p>
“那就更要查?!鄙蛑⒄酒鹕?,“明日我便可奏請陛下,以協(xié)理宮務(wù)之權(quán)徹查此案。不過在此之前,我想知道——你為何主動提出夜審?”
惠妃抬頭看她,眼神復(fù)雜:“因為我也不想看到有人借尸還魂?!?/p>
“借尸還魂?”沈知微冷笑,“現(xiàn)在連尸骨都未必是真的?!?/p>
話音未落,外頭忽傳來一陣騷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