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跪著的寒門才子仍伏在地上,額頭貼著冰冷地面。有人眼角濕潤,有人雙手發(fā)抖,卻無一人起身。
沈知微低頭看著他們,沒有叫起。
她知道,這一跪,不是給她一個人的,是給所有被壓制多年的新人一條活路。
片刻后,她轉(zhuǎn)身走向案前,拿起那份從驛館送來的信。陳家嫡長子遇襲,路線是秘密擬定的,知情者不超過五人。其中一人,正是剛才跪在最前的寒門官員之一。
她不動聲色,將信收入袖中。
一名女官低聲問:“娘娘,是否召太醫(yī)再去查看副將情況?”
“不必。”她說,“他已經(jīng)睡了兩個時辰,醒來自然會說話?,F(xiàn)在更緊要的,是查清楚軍需庫里的冬衣去了哪里。”
女官記下,退下。
沈知微站在窗邊,望著乾元殿前的石道。幾名宗室老臣正互相攙扶著離開,腳步踉蹌,像突然老了十歲。
她剛要開口吩咐下一步動作,殿外又傳來通報聲:“啟稟皇后,北狄公主求見,稱有緊急軍情稟報。”
她眉頭一動。
昨夜她命人暗中放話,說裴硯中毒未愈,需靜養(yǎng)三月。北狄騎兵已在雁門關(guān)外集結(jié)兩日,遲遲未動。如今公主親自入宮,必是內(nèi)部生變。
“讓她進(jìn)來?!彼f。
北狄公主匆匆走入,臉上沒了往日怯懦,眼神急切:“皇后,我父汗派使者聯(lián)絡(luò)裴昭,約定三日后攻破雁門關(guān),里應(yīng)外合。但我截到了密令——他們要在軍糧里下毒,讓守軍自亂陣腳。”
沈知微盯著她:“你為何背叛你父親?”
“因為我看到了你們的軍營?!惫髀曇舭l(fā)顫,“傷兵有人治,凍卒有衣穿。而我族勇士戰(zhàn)死沙場,尸骨無人收殮。你們的將軍會在雪夜里親自巡哨,而我的父汗只在帳中飲酒作樂?!?/p>
她說完,從懷中取出一塊銅牌:“這是調(diào)兵令符,只有可汗與副帥持有。我偷了一塊,能調(diào)動左翼五千騎兵?!?/p>
沈知微接過銅牌,觸手冰涼。
她看向殿外。天色漸暗,宮燈次第點亮。遠(yuǎn)處傳來更鼓聲,一下一下,敲在人心上。
“你回去?!彼f,“繼續(xù)裝作什么都不知道。三日后,我會讓你親眼看到,什么叫真正的軍隊。”
公主點頭,轉(zhuǎn)身離去。
沈知微握緊銅牌,對身邊女官低語:“傳令下去,調(diào)禁軍精銳五百,今夜子時潛入西山大營。另外,把柳婉柔最近三個月的出入記錄給我?!?/p>
女官應(yīng)聲欲走,又被她叫住。
“等等?!彼f,“再去查一件事——李尚書的次子,上個月是不是去過城外三十里那座廢棄驛站?”
女官一怔,隨即記下。
沈知微站在原地,手指摩挲著銅牌邊緣。她想起雪鳶送來的那封信,上面寫著“迎親隊伍遭伏擊,轎中無人生還”。
可陳家嫡長子明明不該走那條路。
除非,有人改了路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