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晚寧不可置信地轉(zhuǎn)頭時,裴忌立在院門口,玄色錦袍被風(fēng)掀起一角,領(lǐng)口繡的銀線暗紋在昏光里泛著冷光。
最讓她心悸的是他的眼神:眼尾上挑的弧度裹著淬毒的寒意,瞳孔深處卻翻涌著她從未見過的暴戾與痛楚,那似笑非笑的模樣,像極了獵物入網(wǎng)前,獵人最后一次的“溫柔”注視。
江晚寧的身形晃了晃,指尖掐進(jìn)掌心,鈍痛讓她清醒地意識到——完了。
安沐辰原本伸著要扶她的手僵在半空,指節(jié)因用力而泛白??匆娕峒傻乃查g,他喉間一陣腥甜涌上來,急忙捂住嘴劇烈咳嗽。
裴忌的目光掠過安沐辰,最終落在江晚寧身上。失而復(fù)得的人就站在眼前,可心口的刺痛卻比她消失的這段時間更甚。
原來以前的聽話乖順全都是假的!答應(yīng)他要嫁給他也是假的!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!
裴忌的胸腔像被巨石壓住,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刀刃刮過的疼。他垂在身側(cè)的手攥緊,指骨泛白,一雙眸子徹底被寒霜覆蓋,連周身的空氣都仿佛凝了冰,滿是森然的戾氣。
“裴世叔,”安沐辰咳得胸腔劇烈起伏,聲音虛弱得像風(fēng)中殘燭,“此事與雪兒無關(guān),是我……”他還想替她辯解,話沒說完,就被裴忌的冷笑打斷。
“雪兒?”裴忌往前踏了一步,腳步聲落在青石板上,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,“她是江晚寧,是我裴忌的人。這里,還輪不到你一個‘外人’來替她說話?!?/p>
他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壓。暗衛(wèi)們垂著頭,連大氣都不敢喘。他們跟了裴忌這么久,從未見過他這般失控的模樣,那隱忍的怒火,像隨時會噴發(fā)的火山。
江晚寧其實想過被抓回去的場景:或許是跪地求饒,或許是魚死網(wǎng)破,甚至想過干脆一頭撞死,也比再回到那個金絲籠里強。
可真到了這一天,她反而冷靜得可怕。指尖的痛感越來越清晰,她知道,不能連累安沐辰,更不能連累好心收留她的陳先生和師母。
她緩緩屈膝,膝蓋磕在青石板上時發(fā)出悶響,她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,脊背挺得筆直。
抬起的眸子里沒有了往日的怯懦,只剩下決絕:“全都是我一人的主意,與安世子、陳家無關(guān)。要打要殺,裴大人悉聽尊便,但求您……不要傷害無辜之人。”
裴忌看著她這副為了旁人卑躬屈膝的模樣,反而氣笑了。低低的笑聲從喉間溢出,帶著說不出的悲涼與憤怒。
他找了她這么久,夜里想她想得輾轉(zhuǎn)難眠,甚至為了她,不惜放緩了朝堂上的動作,可她倒好,在這里跟別的男人“逍遙快活”,如今還為了別人,對他低頭?
礙眼!真的太礙眼了!
他一路趕來時,腦子里全是狠勁:抓到她,要扒了她的皮,打斷她的腿,讓她再也不敢逃。可當(dāng)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,那雙眼睛里映著他的模樣時,所有的恨意又都變成了失而復(fù)得的慶幸。只要她還在,只要她還活著,就算恨他,也沒關(guān)系。
裴忌大口喘著粗氣,胸口的怒火與心疼交織,讓他幾乎喘不過氣。良久,他才一步一步朝她走去。
安沐辰見狀,掙扎著要上前阻攔,卻被暗衛(wèi)牢牢架住。他本就虛弱,此刻連推開暗衛(wèi)的力氣都沒有,只能眼睜睜看著裴忌走到江晚寧面前。
裴忌蹲下身,視線與她平齊。他的目光落在她發(fā)間那支搖晃的步搖上,隨即一抬手,把安沐辰送的步搖拔出來,隨意丟在地上。那感覺仿佛在丟一件垃圾。
江晚寧的余光瞥向那支步搖,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運,也不過是一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意兒而已。
裴忌的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頰上,眉頭忍不住蹙起。她瘦了,下巴尖得硌人,眼底的青黑說明這些日子沒睡好。
他喉結(jié)滾了滾,壓下翻涌的情緒,聲音比剛才緩和了些:“跟我回去,既往不咎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