細(xì)雨中的蘇州城,如同一幅洇濕的水墨畫。河道縱橫,拱橋如月,白墻黛瓦的民居臨水而建,櫓聲欸乃中夾雜著吳儂軟語的叫賣。然而,這派恬靜風(fēng)光之下,陸小串卻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緊張。
漕船在閶門碼頭緩緩?fù)??。與揚州碼頭的喧囂不同,這里的盤查似乎更為森嚴(yán),幾名身著便服但眼神銳利的漢子,正不動聲色地掃視著下船的旅客。
十七壓低斗笠,將丫丫往身后掩了掩,對陸小串使了個眼色。三人隨著人流,低調(diào)地混入城中。
根據(jù)玄靜道長留下的模糊指引,“聽雨樓”應(yīng)在城西,臨近山塘街一帶。他們不敢雇車,也不敢多問,只能憑著感覺在縱橫交錯的巷陌中穿行。
丫丫緊緊抓著陸小串的手,小聲道:“哥,這里房子都長得好像,我們會不會迷路?”
陸小串心中也沒底,只能安撫地握緊她的手。江南的巷子逼仄而曲折,青石板路濕滑,雨水順著屋檐滴落,敲打在油紙傘上,發(fā)出單調(diào)而壓抑的聲響。
終于,在一條較為僻靜的巷子盡頭,他們看到了一座臨河而建的三層小樓。樓體古樸,黑漆大門緊閉,門楣上掛著一塊烏木牌匾,上書三個清雋的大字——“聽雨樓”。樓外并無明顯標(biāo)志,看起來與普通富戶的別院無異。
十七沒有立即上前,而是帶著兩人在對面的一家茶攤坐下,佯裝歇腳,仔細(xì)觀察。茶攤老板是個寡言的老者,自顧自地擦拭著茶具,對來往行人似乎漠不關(guān)心。
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,“聽雨樓”側(cè)邊的一扇小門打開,一個伙計模樣的人提著菜籃走出來,徑直走向附近的市集。
十七目光微凝,低聲道:“那伙計下盤沉穩(wěn),腳步無聲,是個練家子?!?/p>
陸小串的心提了起來。這“聽雨樓”果然不簡單。
又等了片刻,見再無異常,十七才起身:“我去叩門,你們見機行事。”他整理了一下衣衫,走到“聽雨樓”的黑漆大門前,有節(jié)奏地叩響了門環(huán)——三長,兩短,再三長。
門內(nèi)寂靜片刻,隨后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:“何人聽雨?”
十七答道:“北地故人,攜玉避禍?!?/p>
大門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,一只眼睛在門后審視了他們片刻,尤其是目光在丫丫身上停留了一瞬,這才將門完全打開。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站在門內(nèi),神色謹(jǐn)慎:“速進?!?/p>
三人迅速閃身而入,大門在身后悄然合攏,隔絕了外面的世界。
門內(nèi)是一處精巧的庭院,假山流水,曲徑通幽,與外面的市井仿佛兩個世界。那管家引著他們穿過回廊,來到一處暖閣。
暖閣內(nèi),一個身著杭綢直裰,面容清癯,約莫四十歲上下的文士正在烹茶。他抬頭看到十七,眼中閃過一絲訝異,隨即恢復(fù)平靜:“十七兄,別來無恙?這位是……”他的目光落在陸小串和丫丫身上。
“秦先生。”十七抱拳一禮,言簡意賅,“這位是陸小串陸兄弟,這位……是‘玉’。”他用了一個暗指。
被稱為秦先生的文士眼神驟然銳利,他放下茶壺,起身走到丫丫面前,仔細(xì)端詳了片刻,尤其是在她眉眼間流連,隨即深吸一口氣,竟撩袍便要下拜。
十七眼疾手快,一把托住他:“先生不可!此地非行禮之所。”
秦先生順勢站起,再看向丫丫時,眼神已充滿激動與恭敬,他壓低聲音:“天佑……總算等到您了?!彼D(zhuǎn)向陸小串,鄭重拱手:“陸兄弟,一路辛苦。在下秦懷安,忝為青鸞司江南道管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