燭影搖紅,檀香裊裊。白日里肅殺緊張的朝堂氣息已然褪去,但空氣中依然彌漫著凝重的思慮。
劉禪換下了沉重的朝服,身著常服,背對著殿門,望著窗外依舊滂沱的雨勢。諸葛亮悄然立于其側(cè),君臣二人進(jìn)行著一場決定未來天下格局的密談。
“相父。”
劉禪的聲音低沉了許多,帶著超越年齡的冷靜。
“今日殿上,朕并非全然意氣用事。朕思之良久,如今天下疆土,若以十分論:我大漢新復(fù)雍涼,兼有益荊,已得四分;曹魏據(jù)中原腹地及河北,亦有四分;東吳雖得荊揚(yáng)交廣,然其地多山澤,開發(fā)未足,實(shí)只占兩分?!?/p>
諸葛亮眼中精光一閃,微微頷首,示意天子繼續(xù)。
“孫權(quán)稱帝,看似挑釁,實(shí)則是恐懼與貪婪交織。他恐懼我大漢中興之勢日盛,又貪婪于中原沃土。此刻若與其決裂,迫其倒向曹魏,則我大漢真將陷入兩面夾擊之絕境?!?/p>
劉禪轉(zhuǎn)過身,目光灼灼地看著諸葛亮,“故此,鄧芝此行,名為斥責(zé),實(shí)為‘恭賀’!賀他孫權(quán)‘得償所愿’,登上帝位!以恭賀之名,行穩(wěn)吳之實(shí)!
只要先穩(wěn)住江東,使其不公然投靠曹魏,我大漢便可傾盡全力,先克潼關(guān),再圖中原!待魏國既滅,區(qū)區(qū)東吳,傳檄可定矣!何須此時妄動干戈,徒耗國力,予曹魏可乘之機(jī)?”
這番條理清晰、深謀遠(yuǎn)慮的分析,完全不像出自一個年僅二十余歲的年輕君主之口。諸葛亮靜靜地聽著,臉上先是掠過一絲驚異,隨即化為難以言喻的欣慰與激賞。
他撩起袍袖,鄭重地向劉禪深深一揖:
“陛下洞若觀火,深諳縱橫捭闔之道!老臣……心悅誠服!此策大善!鄧芝使吳,必依此方略而行!”
一月后,東吳都城建業(yè),皇宮大殿。
此地氣象與成都的漢宮截然不同,少了幾分莊嚴(yán)肅穆的厚重,多了幾分江南的華麗與臨江的濕潤水汽。殿宇高敞,金碧輝煌,巨大的蟠龍柱上朱漆耀眼。
左右侍衛(wèi)如林,各持斧、鉞、劍、刀、鞭等儀仗兵器,刃口寒光閃爍,殺氣騰騰,營造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威壓。殿內(nèi)熏香濃郁,卻掩不住那森然的兵戈之氣。
東吳大帝孫權(quán),身著玄黑鑲金的帝王袞服,頭戴九旒冕冠,正襟危坐于高高的御座之上。
他面容威嚴(yán),目光如鷹隼般銳利,審視著階下那位身姿挺拔、神色自若的漢使——衛(wèi)尉鄧芝。
鄧芝身著漢使朝服,氣度雍容,面對這刻意營造的殺伐之氣,竟毫無懼色。他穩(wěn)步上前,對著御座方向,雙手抱拳,行了一個標(biāo)準(zhǔn)的漢使長揖之禮,腰背挺直如松,卻并未依臣子之禮拜伏于地。
這“長揖不拜”的姿態(tài),如同投入滾油中的一滴冷水,瞬間點(diǎn)燃了殿內(nèi)的緊張氣氛。孫權(quán)臉色一沉,聲如洪鐘,帶著帝王的震怒在大殿中回蕩:“呔!階下漢使!既為來使,覲見朕躬,為何不依禮跪拜?!”
鄧芝緩緩抬起頭,目光平靜地迎向?qū)O權(quán)那咄咄逼人的視線,聲音清朗,不卑不亢:
“回吳主陛下。外臣乃上國天使,奉大漢天子之命,持節(jié)而來。天子使節(jié),位比諸侯。上國之使,焉能拜小邦之主乎?”
他將“上國天使”與“小邦之主”咬得極重,字字如錘,敲在每一個吳國君臣的心上。
“放肆!”
孫權(quán)勃然變色,猛地一拍御座扶手,震得冕冠上的珍珠簌簌抖動,
“朕乃大吳皇帝!九五之尊!汝竟敢如此藐視于朕!來人!將此狂徒拖下去,斬首示眾!朕要用你的人頭,立我大吳新朝之威!汝死到臨頭,尚有何言?!”
殿中武士聞令而動,甲胄鏗鏘,刀鋒出鞘半尺,寒光瞬間將鄧芝籠罩。
面對這生死頃刻的威嚇,鄧芝非但沒有驚慌失措,反而發(fā)出一聲幾近輕蔑的嗤笑。
他環(huán)視四周那些按劍欲撲的武士和臉色各異的吳國大臣,朗聲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