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嶺的風帶著鐵銹味。
那顆人頭掛在槍尖上,臉朝下,發(fā)絲垂落,遮不住脖頸處齊整的切口。我認得那枚灰袍上的補丁,左肩第三塊,用的是北地粗麻線。她死前還在走動,木杖點地的節(jié)奏沒亂,直到最后一刻。
鎮(zhèn)民把我扶回屋時,沒人敢提那支騎兵。他們只說風大,關(guān)緊了門。
我靠在墻角,指尖還在發(fā)麻。不是因為冷,是剛才觸到信鴉客尸體時,掌心那道舊傷突然灼燒起來,像有根針順著血脈往心口扎。我低頭看手,皮膚完好,可那感覺真實得讓我想摳開皮肉查個究竟。
我不能等。
天剛擦黑,我撐著墻起身,披上外袍,一步步挪到西嶺尸首墜落處。守夜人躲得遠遠的,沒人攔我。尸體被草席蓋著,邊緣滲出暗色水漬。我蹲下,掀開一角,露出她脖頸。
沒有淤血,沒有掙扎痕跡。皮膚干癟,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。我伸出手指,輕輕按在她喉結(jié)位置。
一股冷流順著指尖竄上來。
不是氣,不是血,是某種更空的東西,像井底回聲,又像風吹過枯骨的孔洞。我閉眼,將殘存的斗氣逆推至眉心,視野驟然一變——她的七竅里,有極細的黑絲在動,如同活物,正緩緩滲進泥土,像是在傳遞什么。
我盯著那絲線,忽然明白。
她不是被殺的。
她是被“清空”的。經(jīng)脈、魂息、甚至連記憶都被抽走,只剩一具容器。這不是江湖手段,也不是尋常武功能做到的。那些黑絲的流向,不是隨機,是有序的,像在完成某種儀式。
我收回手,掌心發(fā)燙。
這不是結(jié)束,是通報。
他們用她的尸體告訴我:你做的事,我們看見了。你用的符,我們認得。你藏的碎片,我們不在乎。因為你,已經(jīng)進入我們的視線。
我慢慢站起身,膝蓋發(fā)沉。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?;氐轿輧?nèi),我反手關(guān)上門,靠著門板滑坐在地。屋里冷,油燈昏黃,火苗歪向一邊,像是被無形的手撥弄。
我抬起右手,在掌心咬破舌尖,用血重新畫符。
不是引訊符。
是逆陣。我把原來的紋路翻轉(zhuǎn),把“發(fā)送”改成“接收”,把“共鳴”改成“吸附”。這符原本是用來傳遞信息的,現(xiàn)在我要它變成陷阱,一個能捕捉波動的網(wǎng)。只要他們再靠近,哪怕只是一縷氣息,這符就會告訴我——你來了。
畫完最后一筆,我將符紋壓在胸口,讓它貼著心跳的位置。
然后,我走到窗邊,故意用手指在窗臺上劃出一道淺痕。斗氣微弱,幾乎不可察,但足夠留下痕跡。我又咳了幾聲,聲音沙啞,像是肺里有碎玻璃在磨。做完這些,我躺回床上,閉上眼,放慢呼吸,像一個即將斷氣的人。
屋內(nèi)安靜下來。
油燈的火苗忽然直了。
不是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