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言深提議的跨界合作項目——“心靈律動”公益舞蹈,正式啟動了。舞團的排練廳成了新的“戰(zhàn)場”,只是這個戰(zhàn)場彌漫的不再是硝煙,而是汗水、創(chuàng)意與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張力。
范俊武被江詩韻半是邀請半是撒嬌地拉來“提供力量感參考”。一開始他渾身不自在,像個誤入天鵝湖的棕熊,杵在排練廳角落,看著那群身形優(yōu)美的舞者隨著音樂舒展肢體。顧言深偶爾也會出現(xiàn),以贊助方和創(chuàng)意提議者的身份,安靜地坐在一旁觀察,偶爾與編舞老師低聲交流幾句。
范俊武本以為會看到顧言深借此機會與江詩韻親密互動,但出乎意料,顧言深表現(xiàn)得非常專業(yè)且有分寸。他的目光更多是審視整個作品的結(jié)構(gòu)和情緒表達,對江詩韻,也和其他舞者一樣,只給予藝術(shù)層面的建議,語氣平和客觀。
這種“公事公辦”的態(tài)度,反而讓范俊武更加捉摸不透,也讓他緊繃的神經(jīng)稍微放松了一些。他甚至開始被動地欣賞起舞蹈本身,尤其是江詩韻。當音樂響起,她完全沉浸在表演中時,整個人仿佛在發(fā)光,那種專注、柔韌又充滿力量的美,是他在擂臺之外從未見過的另一種震撼。
這天晚上,排練結(jié)束得晚,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瓢潑大雨,伴隨著隱隱的雷聲。舞者們陸續(xù)被接走或拼車離開,最后只剩下江詩韻、范俊武,以及因為接了個重要電話而稍晚一步的顧言深。
“雨太大了,一時半會兒停不了?!苯婍嵖粗巴馊缱⒌挠晁?,有些發(fā)愁。她沒帶傘,叫的車也遲遲沒人接單。
“我開車了,送你們回去吧?!鳖櫻陨顠鞌嚯娫挘匀坏靥嶙h。他的車就停在樓下不遠處。
范俊武本能地想拒絕,但看著江詩韻單薄的舞裙和外面冰冷的雨水,把話咽了回去。三個人撐著顧言深那把明顯價值不菲但容量有限的大傘,快步?jīng)_向停車場。顧言深很紳士地將傘大部分傾向江詩韻,自己的半邊肩膀很快被雨水打濕。范俊武則干脆走在雨里,護在江詩韻另一側(cè)。
車內(nèi)空間寬敞,但氣氛卻有些微妙的凝滯。高級轎車的內(nèi)飾散發(fā)著淡淡的皮革香,暖氣驅(qū)散了外面的寒意,舒緩的古典音樂在車內(nèi)流淌。這與范俊武平時所處的汗味、吶喊和重金屬音樂的環(huán)境截然不同。他坐在后排,挨著江詩韻,身體有些僵硬。
車子先送江詩韻回藝苑小區(qū)。到了樓下,雨勢依然很大。江詩韻道謝后準備下車,顧言深卻先一步拿起傘,繞到副駕這邊,為她打開車門,撐傘護送她到單元門口。
范俊武坐在車里,透過被雨水模糊的車窗,看著傘下那兩道身影。顧言深的身形挺拔,傘始終穩(wěn)穩(wěn)地傾向江詩韻一側(cè)。雨水順著傘骨滑落,在路燈下形成一道朦朧的光幕,將那幅畫面渲染得有些不真實。他心里有點不是滋味,這種細致入微的體貼,是他這種糙漢子很少想到的。
很快,顧言深回到車上,肩頭濕得更厲害了。他透過后視鏡看了范俊武一眼,沒說什么,發(fā)動了車子。
車內(nèi)再次陷入安靜,只有雨刷器規(guī)律擺動的聲音。范俊武看著窗外飛逝的、被雨水扭曲的城市光影,忽然開口,聲音在密閉的車廂里顯得有些突兀:“那個舞蹈……‘壓力與釋放’的那段,詩韻跳的時候,后面那個托舉,是不是有點不穩(wěn)?”
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問這個,或許只是想打破沉默,或許是真的在思考下午看到的排練。
顧言深似乎有些意外,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,回答道:“編舞老師的設計是借助男舞者的力量完成一個傾斜的、看似不穩(wěn)定實則需要極強核心控制的動作,用來表現(xiàn)壓力下的掙扎。江同學的核心力量很好,完成度很高?!?/p>
他的解釋專業(yè)而冷靜。范俊武“哦”了一聲,頓了頓,又忍不住說:“但我覺得,如果是真的對抗性壓力,那種掙扎應該更……更爆裂一點,不是那種控制下的美。”他想起了自己在擂臺上被逼到角落時,那種不顧一切想要沖破束縛的感覺。
這一次,顧言深沉默了片刻。直到車子快到體育學院門口,他才緩緩說道:“藝術(shù)的表達和現(xiàn)實的對抗,或許不同。一個追求的是將力量轉(zhuǎn)化為可共鳴的美學,一個追求的是結(jié)果。不過……你的視角很獨特,那種原始的爆發(fā)力,確實是另一種真實?!?/p>
這是顧言深第一次沒有用那種居高臨下的專業(yè)口吻,而是帶著一絲思考的意味,認可了范俊武的“外行”看法。
車子停在體院門口,雨小了些。范俊武準備下車,顧言深卻遞過來一把折疊傘:“雨還沒停?!?/p>
范俊武看著那把看起來就很精致的傘,愣了一下,擺擺手:“不用,幾步路就跑回去了。”他習慣了大雨滂沱中沖刺的感覺。
“拿著吧。”顧言深的語氣不容拒絕,但并沒有太多溫度,更像是一種習慣性的周到,“淋雨容易感冒,影響訓練。”
范俊武遲疑了一下,還是接過了傘,低聲說了句“謝謝”,然后沖進了細雨中。他并沒有打傘,只是把傘攥在手里,一路跑回了宿舍。那把傘與他格格不入,就像今晚這段短暫的、被迫的同車時光。
回到宿舍,邵峰看他手里拿著把明顯不屬于他的高檔雨傘,八卦之魂立刻燃燒:“哇靠!武哥,這傘哪來的?定情信物?顧公子的?”
范俊武把傘扔到桌上,心情復雜:“少胡說八道!就是……下雨借的?!?/p>
他躺在床上,眼前卻不斷浮現(xiàn)出雨幕中顧言深為江詩韻撐傘的畫面,以及車內(nèi)那段關(guān)于舞蹈的簡短對話。他發(fā)現(xiàn),顧言深那種人,連表達關(guān)心(如果那算是關(guān)心的話)都帶著一種冷靜的、計算好的分寸感,讓人挑不出錯,卻也感受不到太多溫度。
而他自己,或許粗糙,或許笨拙,但他對江詩韻的關(guān)心是熾熱的、毫不掩飾的。就像他寧愿自己淋雨,也會把傘留給她的本能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