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119章 走火入魔（第1頁）

雨夜之后，范俊武心里那點關(guān)于“差異化競爭”的模糊念頭，像被雨水澆灌過的野草，開始瘋長。他不再僅僅滿足于在角落里當(dāng)個“力量感參考”，而是試圖更深入地理解江詩韻的世界，那個由旋律、節(jié)奏和肢體語言構(gòu)成的世界。他想要找到一種方式，證明他的“真實”和“爆發(fā)力”并非與舞蹈的“美學(xué)”格格不入，而是能為其注入獨特生命力的元素。

這種執(zhí)念，在凌晨四點的散打隊訓(xùn)練館里，以一種近乎走火入魔的方式展現(xiàn)出來。

空曠的訓(xùn)練館只亮著一盞孤燈，范俊武沒有像往常一樣擊打沙袋，而是手機外放著那支“心靈律動”舞蹈的排練音樂。他嘗試著模仿下午看到的幾個舞蹈動作，特別是那個表現(xiàn)“壓力”的蜷縮和后續(xù)“釋放”的舒展。

然而，他的身體習(xí)慣了發(fā)力、格擋、沖刺，對于這種需要極致控制和流暢延伸的動作，顯得無比僵硬。一個簡單的旋轉(zhuǎn)起身，他做得像坦克掉頭；一個需要柔韌腰肢的后仰，他做得像鐵板橋。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，不是因為累，而是因為急躁和挫敗。

“不對！不是這樣！”他煩躁地停下，看著鏡子里那個動作笨拙、與音樂節(jié)奏完全脫節(jié)的自己，一股無名火涌上心頭。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軟墊上，發(fā)出沉悶的響聲。

為什么顧言深只是看著，就能說出那么多門道？為什么他連逗貓、健身、甚至撐傘都顯得那么游刃有余？而自己，連模仿幾個舞蹈動作都做得如此可笑？

就在這時，訓(xùn)練館的門被輕輕推開，穿著運動服的王阿姨拿著掃帚走了進來，看到范俊武對著鏡子“張牙舞爪”的樣子，愣了一下，隨即露出了然的神情。

“大半夜不睡覺，在這兒學(xué)猴子跳舞？”王阿姨毒舌依舊。

范俊武像被抓包的小孩，瞬間漲紅了臉，支支吾吾：“阿姨……我……我在找感覺?！?/p>

“找感覺？”王阿姨走近，上下打量他，“找什么感覺？打架的感覺你還沒找夠？想跨界當(dāng)舞蹈家了？”

范俊武低下頭，悶聲道：“不是……就是……想了解一下?！?/p>

王阿姨哼了一聲，拄著掃帚：“了解？用你打沙袋的腦子去了解跳舞？小子，我問你，你打拳的時候，想的是什么？是動作要領(lǐng)，還是你要打倒對手的那個‘意’？”

范俊武下意識回答：“當(dāng)然是‘意’！想動作就慢了！”

“那跳舞也一樣！”王阿姨用掃帚柄點了點地板，“你光想著手怎么擺，腳怎么轉(zhuǎn)，那叫廣播體操！你得先明白那音樂，那動作，想表達的是什么‘意’！是憋屈？是掙扎？還是沖破束縛的痛快？你心里有了那個‘意’，動作哪怕不標準，也帶著魂兒！”

她頓了頓，看著若有所思的范俊武，語氣緩和了些：“就像你上次對付那條傻狗，你想的是怎么用標準姿勢按住它嗎？不是！你想的是‘必須讓它別動’！那個勁兒就對了！現(xiàn)在，把你那想理解人家姑娘心思的‘意’，把你那股不服輸想證明自己的‘意’，灌到你的身體里去！別管動作像不像，先讓身體跟著心里的‘意’動起來！”

王阿姨的話，像一道閃電劈開了范俊武腦中的混沌。他一直以來糾結(jié)于形似，卻忽略了神似。他重新站好，閉上眼睛，不再刻意回憶舞蹈動作，而是去感受音樂里的情緒起伏，去想江詩韻跳舞時那種沉浸其中的狀態(tài)，去想自己面對壓力時那種想要怒吼、想要沖破一切的沖動。

當(dāng)他再次動起來時，動作依然毫無美感可言，甚至更加怪異，充滿了散打的影子——一個旋轉(zhuǎn)帶著擰腰發(fā)力的趨勢，一個伸展帶著出拳的預(yù)動。但奇怪的是，那種僵硬感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蓬勃的、未經(jīng)雕琢的原始力量感，一種屬于范俊武自己的、笨拙卻真誠的表達。

王阿姨在一旁看著，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，嘴里卻嫌棄道：“這跳的什么玩意兒，鬼哭狼嚎的……不過，總算有點人樣了，不像剛才像個機器人?！?/p>

接下來的幾天，范俊武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。他依然看不懂樂譜，分不清芭蕾和現(xiàn)代舞的區(qū)別，但他開始嘗試用身體去“理解”音樂和情緒。他甚至在常規(guī)訓(xùn)練中，也嘗試將那種對“意”的領(lǐng)悟融入進去，攻擊不再僅僅是追求速度和力量，多了些對時機和節(jié)奏的微妙把握，防守時也多了一絲引而不發(fā)的沉穩(wěn)。這種變化很細微，連教練都只是覺得他最近狀態(tài)更凝練了，卻說不出具體原因。

而這一切，都被偶爾來“視察”的王阿姨看在眼里。她依舊是那副掃地僧的模樣，偶爾毒舌點評幾句，但范俊武能感覺到，那嚴厲的外表下，是一種默許甚至……欣賞？

這天排練，“心靈律動”的編舞老師嘗試加入一段新的、更具對抗性的雙人舞部分，表現(xiàn)內(nèi)心兩種力量的拉扯。江詩韻和男舞者的配合總是差一點火候，要么是力量感不足，要么是情緒不到位。

范俊武在旁邊看著，心里那個關(guān)于“真實對抗”的想法又冒了出來。在休息間隙，他忍不住走過去，對江詩韻和編舞老師說：“老師，詩韻，我有個想法……不知道對不對?！彼悬c緊張，但還是把王阿姨那套關(guān)于“意”的理解，結(jié)合自己散打的體會，磕磕絆絆地說了出來，甚至模仿了一下那種被束縛后猛然爆發(fā)的身體感覺。

編舞老師聽著聽著，眼睛漸漸亮了起來。江詩韻也驚訝地看著范俊武，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樣。

“范同學(xué)，你這個角度很有意思！”編舞老師興奮地說，“這種更直接、更本能的‘力’的表達，或許正是這段舞蹈需要的！來，你再來一遍，詩韻，你感受一下他那種發(fā)力方式和情緒！”

范俊武愣住了，他沒想到自己的“胡言亂語”真的被采納了。在江詩韻鼓勵的目光下，他拋開羞澀，再次演示起來。這一次，他更加投入，完全沉浸在自己所理解的那種“對抗與爆發(fā)”中。

江詩韻看著范俊武專注而充滿力量感的動作，看著他額角滲出的汗珠和眼神里的光，心跳莫名漏了一拍。這一刻，她看到的不是一個笨拙的模仿者，而是一個在用自己的方式，努力觸碰和理解她世界的男孩。這種努力，本身就有一種打動人的力量。

范俊武的“走火入魔”，似乎陰差陽錯地，為舞蹈注入了一絲意想不到的活力，也在江詩韻心中，投下了一顆不同于顧言深帶來的、名為“真實”的石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