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弟……別怕……哥在這里……”他哽咽著,對著那堆“祭品”喃喃自語,“水里冷……哥給你帶了玩具……還有吃的……”
江詩韻瞬間明白了。這個少年,在祭奠一個溺亡在這條暗河里的親人??赡苁撬牡艿埽部赡苁敲妹谩_@盞燈,這簡陋的祭品,是他能給出的、全部的愛與悲傷。
她看著少年單薄顫抖的背影,看著那在昏黃燈光下顯得無比凄涼的“祭壇”,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,酸澀得厲害。在這座城市最骯臟的血管深處,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悲慟?
她弄出了一點輕微的水聲。
少年如同受驚的兔子,猛地跳起來轉過身,臉上還掛著淚痕,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戒備。他看清了江詩韻——一個同樣狼狽不堪、拖著石膏腿、抱著鐵盒的女人,眼中的戒備稍減,但驚恐依舊。
“你……你是誰?”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后的沙啞。
江詩韻張了張嘴,卻發(fā)現喉嚨干澀得發(fā)不出清晰的聲音。她只能勉強搖了搖頭,示意自己沒有惡意。她指了指他,又指了指地上的祭品,做了一個“安慰”的手勢。
少年看著她的動作,又看了看她那條顯眼的石膏腿和懷里的鐵盒,緊繃的身體稍微放松了一點。他抹了把臉,帶著濃重的鼻音問:“你……你也從上面下來的?被他們追?”
江詩韻點了點頭。
少年似乎找到了某種同病相憐的認同感,他低下頭,看著地上的祭品,聲音低沉下去:“我阿弟……去年夏天,在上面那個閘口玩水……掉下來了……他們沒找到人……”
他說不下去了,眼淚又涌了出來。
江詩韻默默地走到他身邊,隔著那小小的石頭圓圈,蹲下身。腿上的劇痛讓她幾乎栽倒,但她忍住了。她看著那些玩具和那半個蘋果,心里充滿了無盡的悲涼。
少年抽泣著,忽然抬起頭,看著江詩韻懷里的鐵盒,眼神里有一絲好奇:“你那盒子里……是什么?寶貝嗎?”
江詩韻下意識地將鐵盒抱得更緊,搖了搖頭。這不是寶貝,這是詛咒,是無數人用鮮血和生命試圖掩蓋的真相,是能燒死人的地火。
少年見她如此,沒有再問。他沉默了一會兒,指著下游的方向:“從這邊走,水會淺一點,再走大概……我也沒走到底過,聽說能到老閘口。外面有條廢船,有時候能躲人。”他頓了頓,補充道,“你小心點……水里有時候,會沖下來別的東西?!?/p>
他的話,讓江詩韻打了個寒顫。她明白“別的東西”指的是什么。
“謝謝?!彼K于擠出了兩個沙啞的字。
少年搖了搖頭,重新蹲下去,守著他的“祭壇”和他的燈,不再看她。昏黃的燈光勾勒出他稚嫩卻寫滿悲傷的側影,像一尊凝固在地下暗河邊的、早熟的雕塑。
江詩韻最后看了一眼那少年和他祭奠的亡魂,抱緊鐵盒,轉身,再次踏入冰冷刺骨的暗流,向著下游,向著少年指引的、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那條廢船,艱難跋涉而去。
身后的燈光和啜泣聲漸漸遠去,最終徹底被黑暗和水聲吞沒。
只有懷里的鐵盒,和她自己的心跳,證明她還活著。
在這條埋葬了太多秘密和亡魂的暗河里,孤獨地漂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