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龍淵的墓室里,青銅棺的棺蓋正緩緩閉合。蘇離跪坐在地,發(fā)間的半塊星紋簪碎成星屑,銀芒漸弱,最后一點幽綠也湮滅在黑暗里。她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,血腥氣混著墓中腐銹的青銅味涌進鼻腔——這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點真實感。
阿姐!楊少白的聲音像隔了層毛玻璃,模糊又遙遠。她想轉(zhuǎn)頭,脖頸卻像灌了鉛,每動一下都扯得太陽穴突突直跳。眼前晃動著無數(shù)重疊的影子:穿青衫的摸金校尉、戴斗笠的搬山匠、執(zhí)羅盤的卸嶺客。。。。。。他們的咽喉都插著青銅釘,眉心的血洞正往外淌著黑血,喉嚨里發(fā)出含混的嗚咽。
是。。。。。。族人?蘇離的嘴唇翕動著,聲音輕得像嘆息。她想起阿娘臨終前的話:離兒,搬山一脈的命,從來不是自己的。我們替天地守著那些不能說的秘密,也替先祖守著。。。。。。
守著什么?她曾在密室里問過阿娘。那時阿娘正用龜甲占卜,龜背上的紋路泛著幽光,守著四門的血脈,守著沉龍淵下的。。。。。。話音未落,窗外突然炸響驚雷,龜甲地裂開道縫,滲出的血珠正好滴在蘇離手背上,燙得她直哆嗦。
此刻,那些血珠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。蘇離望著自己手背上淡粉色的疤痕,幻象里的族人突然安靜了。他們的血洞不再淌黑血,喉間的嗚咽變成了清晰的呼喚:阿離。。。。。。阿離。。。。。。
阿娘?蘇離脫口而出。她記得阿娘總戴著那枚龜甲項鏈,鏈子是搬山祖師傳下來的,說是用東海沉船里的老龜甲磨的。三年前阿娘失蹤時,項鏈也跟著不見了。此刻,幻象里的族人胸前,分明掛著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的龜甲——龜背上的紋路,正是她手背上那道疤痕的形狀。
是阿娘的龜甲!蘇離的心臟猛地一跳。她想伸手去碰,指尖卻穿透了幻象,只觸到一片冰涼的石板。但那股熟悉的檀香味突然濃烈起來,混著龜甲特有的土腥氣,像根細繩子,慢慢拽著她的意識往某個方向飄。
離姐!楊少白的聲音里帶著哭腔。蘇離這才注意到,他的星核碎片正懸浮在半空,藍光被黑霧一點點吞噬。羅烈的玄鐵巨斧插在石座上,斧刃上的守生紋已經(jīng)黯淡得幾乎看不見。陳啟的斬魂刀掉在地上,刀鞘上的四枚信物印記全滅了——他們都被困在了這幻象里。
四象鎖魂陣。。。。。。蘇離突然想起楊少白說過的話。這是用四門血脈設(shè)的局,要破陣,得找到五塊令牌??纱丝趟琶靼?,真正的局,從來不是令牌,而是人心。
幻象里的族人突然開始移動。他們不再是模糊的影子,而是變得清晰起來:穿青衫的是摸金派的陳九,戴斗笠的是搬山的王瘸子,執(zhí)羅盤的是卸嶺的周大膽。。。。。。這些都是阿娘提過的名字,是她從小聽到大的先祖?zhèn)儭K麄兊难蠢锊辉偬屎谘?,反而滲出金色的光芒,像四門血脈在燃燒。
阿離,你看。陳九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,帶著熟悉的沙啞,龜甲在等你。
蘇離順著他的目光望去。墓室最深處的石壁上,不知何時嵌著半塊龜甲——和她記憶中阿娘的那枚,嚴絲合縫能拼成完整的龜背。龜甲上的紋路泛著幽綠,和半塊星紋簪的顏色一模一樣。
那是。。。。。。蘇離的呼吸急促起來。她想起阿娘說過,搬山一脈的龜甲有靈,能替先祖守著地脈里的秘密。三年前阿娘失蹤時,她把半塊星紋簪塞進蘇離手里,說:要是哪天遇到了搬山的龜甲,就把它貼在簪子上。那時候,你會知道該怎么做。
此刻,半塊星紋簪突然從她發(fā)間浮起。銀芒重新亮起,像有生命般往石壁上的龜甲飛去。兩塊龜甲相觸的瞬間,整座墓室劇烈震動,石筍上的水珠簌簌墜落,在地上濺起細小的水花。
是。。。。。。共鳴!楊少白突然喊道。他的星核碎片不再被黑霧吞噬,反而開始吸收墓中的腐銹之氣,藍光越來越盛,蘇離,你的血脈在和龜甲共鳴!
蘇離能感覺到,有什么東西正從龜甲里涌出來。那是一股溫暖的、帶著泥土氣息的力量,像阿娘的手,輕輕撫過她的發(fā)頂。她聽見阿娘的聲音,混著龜甲的震顫:離兒,別怕。搬山的先祖在看著你呢。
幻象里的族人突然全部跪了下來。他們的血洞里涌出金色的光流,匯集成一條光河,流向石壁上的龜甲。蘇離這才看清,那些光流里漂浮著無數(shù)細小的符文——正是搬山秘典里記載的守生紋。
原來。。。。。。蘇離的眼淚突然掉下來,你們根本不是在哀嚎。你們是在給我們指路。
她顫抖著伸出手,指尖觸到龜甲的瞬間,整座墓室的幻象開始崩塌。黑霧里的邪后殘魂發(fā)出尖嘯,不!四門小崽子要破了這局!但此刻的蘇離,已經(jīng)能清晰地看見她的身影——那是個穿著墨綠裙裾的女人,面容和蘇離有七分相似,眼角卻多了道血痕。
你是。。。。。。蘇離后退半步。
我是你阿娘。女人的聲音里帶著笑,也是搬山的第七代家主。
蘇離的瞳孔驟縮。她想起阿娘臨終前說的話:離兒,有些事,等你見到龜甲的時候,自然會明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