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怎么名正言順,畢竟尚未成婚,朱英也十分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,逗了兩句便罷休,親自上樓去將朱慕請下來幫忙。
剛吵完架,好不容易才哄好,要是現(xiàn)在轉(zhuǎn)頭就走,估計跟挑釁沒什么區(qū)別,朱英稍微一琢磨,沒敢挑戰(zhàn)宋大公子的底線,乖乖多留了半日,于是瀟湘與朱菀中午回來時,便看見院里多了個稀客。
“姐?你怎么還沒走?”
朱菀放下空竹簍,隨手把路邊摘的野莓喂給大黃,拍干凈巴掌,興高采烈地跑進廚房撒嬌:“難道是在等我回家?”
朱英好笑地答道:“是,去桃源那么危險的地方,不看到你們平安回來,我怎么敢走?”
朱菀壓根沒聽出來戲謔,小尾巴似的追在她背后,一個勁地抱怨道:“真的!姐,你知道煙婆婆嗎,就是住在村西頭的那個老妖婆,可嚇人了,她非說外面的海里有妖怪!”
“是么?”朱英幫云苓打下手,手起刀落,麻利地將臘肉剁成了?。骸坝惺裁囱??”
“一個女妖怪,叫做龍女,住在海底的龍宮里,統(tǒng)治著海里所有的魚蝦蟹貝,還愛吃小孩,如果不按時把童男童女獻給她,她就會叫妖怪來作亂?!?/p>
“這不是哪里都有的傳說么?五湖四海三江俱有龍王,我記得你以前還愛看一本……忘記叫什么了,就是講一個投河的女孩跟涇河龍王的故事。”
旁邊正揭開鍋蓋往湯里加菜的云苓聽見,好奇地追問:“這是什么故事?”
她長在世外仙山,心靈尚是一片凈土,沒被俗世喪心病狂的話本子荼毒過,朱英搖了搖頭,作為過來人忠告道:“傷風敗俗的故事,還是不知道為好,傷耳朵?!?/p>
朱菀倒是樂開了花,笑得見牙不見眼:“啊,我想起來了!哈哈哈,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,我都快忘了,姐你怎么還記得?!?/p>
“記憶猶新?!敝煊⑶泻玫娜舛∈⑦M碗里,瞥了她一眼:“忘了嗎?有段時日你一見我就講里面的橋段,翻來覆去地講,非要讓我也喜歡上那龍王,簡直煩死人?!?/p>
云苓抿著嘴偷笑:“那最后英姐姐喜歡上龍王了嗎?”
朱英動作微微一頓,思索片刻,搖頭道:“沒有,我告訴了她爹,沒收了她的閑書?!?/p>
朱菀大驚:“什么?我就說我爹怎么突然搜我屋子,原來是有內(nèi)奸!好哇,那可是錦緞珍本,你賠我!”
朱英眼里含了點笑意,放下菜刀擦了擦手,置若罔聞地把碗塞給她:“去加進鍋里,把手洗干凈手過來幫忙?!?/p>
于是朱菀的奇聞逸事才講了個開頭就中道崩殂,轉(zhuǎn)頭自己也把這事拋之腦后,直到上了飯桌看見盤里的黃魚才又想起來,絕不肯藏私,非要跟眾人共享,鍥而不舍地再次提起。
“……她還說,珊瑚就是龍女的信物,被龍女選中的人,能從珊瑚中聽見她的聲音,然后……”
故事講到一半,卻不小心卡了殼,朱菀咬著筷子尖想了一會兒,發(fā)覺時隔太久,已然記不清了,只得求助瀟湘:“然后是什么來著?”
瀟湘拿她沒轍,細嚼慢咽完口中飯菜,又用手絹輕輕拭凈嘴角,才道:“然后其中最為虔誠者將潛入海底龍宮修行,蛻生成為龍使,就能得到呼風喚雨的力量?!?/p>
篩選有天賦者,出世修行,最后呼風喚雨,這步驟越聽越耳熟,朱英道:“聽起來不像妖怪,倒像一些避世的密宗收弟子的辦法?!?/p>
朱菀忙不迭地搖頭:“不不不,肯定不是宗門,還沒說完呢,后面才是嚇人的地方?!?/p>
宋渡雪卻仿佛想起了什么,擱下筷子問:“這些龍使身上,有沒有什么能一眼認出的特征?”
瀟湘頷首:“有,據(jù)說龍使顯龍相,會生出龍角與龍鱗,不同人的角與麟各不相同,不過總體而言龍相越多者,法力越高強。公子也聽過此種說法?”
“在書中讀到過,一本雜談集,作者認為從古至今民間關于龍宮的想象一脈相承,可能都源自同一出處,而距今最近的傳說就出自東南沿海一帶,許多村莊至今仍有拜龍王的習俗,且能找到畫像記載?!?/p>
宋渡雪回憶片刻,原文復述道:“書中說當?shù)卦挟惾爽F(xiàn)身,形貌似人,然而頭生角,背生棘,膚上覆鱗,時人以為龍相?!?/p>
“如此說來,倒是能對得上?!睘t湘若有所思道,又問:“書中可有提及異人現(xiàn)身的具體年月?”
“整個大梁朝間均有記載,即至朝代末年戰(zhàn)亂時最多,南梁立國后逐漸銷聲匿跡?!彼味裳┐鸬?,“所以那本書的作者認為此事真實性存疑,懷疑是某些有心之人牽強附會,用于籠絡民心的杜撰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