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(yī)生說了,你沒事,只是有點(diǎn)失血,養(yǎng)兩天就能回家了。爸帶你回家,好不好?”
秀葉低下頭,把臉埋在他肩頭,吸了吸鼻子,淚水浸濕了他的衣服。
她緩了好一會兒,才抬起頭,聲音輕得像風(fēng),幾乎要散在空氣里:“她……她呢?”
董文軒的身體僵了一下,眼神瞬間黯淡下來。
他慢慢站直身子,雙手扶著床沿,深深吸了口氣,又緩緩?fù)鲁鰜?,像是要把心里那塊沉甸甸的石頭壓下去。
他看著秀葉,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:“孩子……沒心跳了。送進(jìn)來的時候就……已經(jīng)……現(xiàn)在……正在做手術(shù),把孩子取出來。”
秀葉倒吸一口涼氣,手指猛地攥緊了董文軒的胳膊,指甲幾乎掐進(jìn)他的皮肉里。
她睜大了眼睛,瞳孔里滿是震驚與痛苦,淚水又滾了下來,順著臉頰滑進(jìn)耳朵里,冰得她一顫:“天哪……怎么會……怎么就變成這樣了……明明早上還好好的……”
董文軒看著她哭得肝腸寸斷,心像被一把鈍刀子來回割著,疼得幾乎喘不過氣。
他抬起手,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,聲音軟得像棉花,溫柔得近乎小心翼翼:“別哭了,孩子……你現(xiàn)在自己也要養(yǎng)身子。你這么難過,肚子里的孩子……也會跟著受罪的。它知道的……它舍不得你哭?!?/p>
這話像一勺溫?zé)岬姆涿郏従徚鬟M(jìn)秀葉干涸的心里。
她怔了怔,抽泣聲漸漸變小,肩膀不再劇烈起伏。
她慢慢松開抓著父親的手,低頭看著自己瘦削的手掌,指節(jié)泛白,像是剛從一場噩夢里掙脫出來。
她嗓子啞著,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:“爸……我想喝口熱水?!?/p>
董文軒立刻應(yīng)道:“你等著,爸這就去給你買杯子,倒熱水。別亂動,更別下床,聽見沒?我就在外面,走廊盡頭就有熱水機(jī)。你要是有事,大聲喊我,我就在門口,一聽見就進(jìn)來!”
他啰嗦了三遍,一邊說著,一邊還不放心地檢查輸液管有沒有打折,體溫計(jì)還在不在,枕頭有沒有墊好。
最后,他蹲下來,像小時候哄她睡覺那樣,小心翼翼地把被子角掖嚴(yán)實(shí),一點(diǎn)縫隙都不留。
他的動作極輕,生怕弄疼她。
直到確認(rèn)一切都好,他才緩緩站起身,深深看了女兒一眼,這才轉(zhuǎn)身走。
秀葉盯著他高大卻略顯佝僂的背影,看著他一步步走遠(yuǎn),直到背影消失在門口。
她沒動,只是攥著被子的手一直沒松開,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
她偏過頭,視線緩緩移向旁邊那張空著的病床。
床單是剛換的,潔白平整,連個褶子都沒有,可她卻仿佛看見上面躺著一個人——那是她剛失去的孩子,小小的,軟軟的,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,就離開了這個世界。
她咬住嘴唇,眼淚無聲地滑落,打濕了枕巾。
四張床,整齊地排列在病房里,每個床位上都躺著一位孕媽,她們的肚子高高隆起,圓滾滾的,像是每個人懷里都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碩大的西瓜。
陽光從窗外斜斜地灑進(jìn)來,映在潔白的床單上,透出幾分安靜而緊張的氣息。
三位丈夫各自忙碌著:一個坐在床邊,低著頭專注地削著蘋果,果皮一圈圈卷下來,落在膝蓋上的報紙上;另一個坐在椅子上,手里翻著一份舊報紙,眼神卻時不時飄向妻子,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;還有一個正靠在墻邊,和鄰床的家屬小聲聊著家常,語氣輕松,偶爾傳來幾聲低低的笑聲,輕悠悠地在房間里回蕩,像風(fēng)拂過水面的漣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