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和二年暮春,京城的風已褪去料峭寒意,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郁,漫過朱紅宮墻,滲入紫禁城的每一處角落。坤寧宮庭院中那幾株早櫻已過了盛花期,粉白的花瓣簌簌飄落,如同漫天飛雪,落在青石板上,鋪就一層薄薄的花毯,平添了幾分蕭索。沈清辭身著一襲月白色繡暗紋的常服,正臨窗而坐,指尖輕輕摩挲著腰間的暖玉。暖玉依舊溫潤,卻似乎也感知到宮中的低氣壓,光澤比往日黯淡了幾分。
“娘娘,慈寧宮的李公公來了,說太后娘娘今日精神好些了,想請您過去說話?!蓖砬巛p步走進殿內(nèi),聲音壓得極低,生怕驚擾了這份沉寂。
沈清辭心中一動,連日來太后纏綿病榻,太醫(yī)們束手無策,宮中上下人心惶惶。她連忙起身,理了理衣袍,沉聲道:“快備轎,本宮這就過去?!?/p>
臨行前,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暖玉。這枚玉佩不僅護她周全,前世更是在太后病重時,曾散發(fā)微光緩解過太后的苦楚,只是那時她身陷囹圄,無力回天。今生,她雖為皇后,卻依舊對生老病死感到無力,只盼著暖玉能再顯靈驗,護太后一程。
轎輦行至慈寧宮門前,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,與庭院中松柏的清香混雜在一起,令人心頭沉甸甸的。沈清辭下了轎,只見慈寧宮的宮人個個面帶憂色,腳步匆匆卻又小心翼翼,連呼吸都放得極輕。
“皇后娘娘安?!崩罟松蟻恚曇羲粏。劢欠杭t,“太后娘娘等您許久了?!?/p>
沈清辭點頭,隨他步入內(nèi)殿。殿內(nèi)光線昏暗,厚重的明黃色錦緞簾幕低垂,擋住了外面的天光。暖爐中燃著安神的檀香,卻壓不住彌漫在空氣中的藥氣。太后斜倚在鋪著厚厚錦褥的軟榻上,往日威嚴的面容此刻蒼白如紙,顴骨微微凸起,原本有神的眼眸也失去了光彩,只剩下一片渾濁的黯淡。
“兒媳參見母后?!鄙蚯遛o快步上前,屈膝行禮,聲音中難掩關切。
太后緩緩抬了抬眼,目光落在沈清辭身上,嘴角勉強牽起一絲笑意,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清:“清辭,你來啦……快過來,讓哀家看看?!?/p>
沈清辭連忙走到榻邊,握住太后枯瘦的手。那雙手曾經(jīng)溫暖有力,如今卻只剩下皮包骨頭,冰冷得像一塊寒玉。她心中一酸,眼眶瞬間紅了:“母后,您感覺怎么樣?太醫(yī)可有說什么?”
“老了,不中用了……”太后輕輕嘆了口氣,氣息微弱,“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。哀家這一生,看過三朝更迭,經(jīng)歷過風風雨雨,如今能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地閉上眼,也算是圓滿了。”
“母后吉人自有天相,定會好起來的?!鄙蚯遛o強忍著淚水,輕聲安慰道。她悄悄催動暖玉的力量,一股溫潤的氣息順著指尖傳入太后體內(nèi),希望能稍稍緩解她的痛苦。
太后似乎感受到了一絲暖意,精神微微一振,眼中閃過一絲光亮:“好孩子,哀家知道你孝順。這些日子,多虧了你在宮中打理,替哀家分憂,替陛下穩(wěn)住后宮……哀家走后,這后宮就交給你了,你要好好輔佐陛下,守護好這江山社稷。”
“母后,您別這么說,您一定會好起來的?!鄙蚯遛o再也忍不住,淚水奪眶而出。她知道太后的身體已經(jīng)油盡燈枯,這番話不過是臨終囑托。
太后輕輕拍了拍她的手,目光轉(zhuǎn)向殿外,似乎在追憶往昔:“哀家還記得,你剛?cè)雽m時,還是個溫婉沉靜的小姑娘。如今,你已經(jīng)長成能夠獨當一面的皇后了……哀家很欣慰。”她頓了頓,語氣變得鄭重起來,“清辭,哀家知道你與陛下情深意重,但后宮之中,人心叵測,朝堂之上,波詭云譎。你要記住,無論何時,都要守住本心,護住自己,護住沈家,更要護住陛下的江山?!?/p>
“兒媳謹記母后教誨?!鄙蚯遛o含淚點頭,將太后的話牢牢記在心中。
就在這時,太后劇烈地咳嗽起來,臉色瞬間變得青紫。李公公連忙上前,輕輕為她順氣。太醫(yī)們也聞訊趕來,圍在榻邊診治,殿內(nèi)一片慌亂。
沈清辭站在一旁,看著太后痛苦的模樣,心中焦急萬分,卻又無能為力。她只能緊緊握住太后的手,不斷催動暖玉的力量,希望能為太后爭取一絲生機。然而,暖玉的光芒越來越黯淡,太后的氣息也越來越微弱。
不知過了多久,太后的咳嗽漸漸平息,她緩緩睜開眼,目光掃過殿內(nèi)眾人,最后落在沈清辭身上,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說道:“清辭……替哀家……照顧好陛下……”
話音未落,太后的手無力地垂落,眼睛永遠地閉上了。
“太后娘娘!”李公公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,殿內(nèi)的宮人、太醫(yī)也紛紛跪倒在地,哭聲震天。
沈清辭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,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。她緩緩跪倒在地,磕了三個響頭,聲音哽咽:“母后……兒媳定不辜負您的囑托。”
慈寧宮的噩耗如同驚雷般傳遍了整個皇宮。一時間,宮中上下縞素,昔日的繁華喧囂被濃重的哀傷所取代。朱紅的宮墻被貼上了白色的挽聯(lián),處處懸掛著白幡,空氣中彌漫著紙錢燃燒的味道,哀婉的哭聲此起彼伏,回蕩在紫禁城的上空。
蕭玦聞訊趕來時,看到的便是沈清辭跪在榻邊,淚水漣漣的模樣。他心中一痛,快步上前,將她扶起,聲音沙?。骸扒遛o,節(jié)哀。”
沈清辭靠在蕭玦的懷中,失聲痛哭:“陛下,母后她……她走了?!?/p>
蕭玦緊緊抱著她,眼中滿是悲痛與隱忍。他自幼由太后撫養(yǎng)長大,太后對他恩重如山,如今驟然離世,他心中的痛楚難以言表。但他身為帝王,必須穩(wěn)住心神,主持太后的葬禮,安撫朝野上下。
“朕知道?!笔挮i輕輕拍著她的背,語氣沉重,“后事繁雜,你要保重身體,別倒下了?!?/p>
沈清辭點點頭,強忍著悲痛,擦干眼淚。她知道,此刻不是沉溺于悲傷的時候,太后的葬禮關系重大,容不得半點差錯。她必須打起精神,與蕭玦一同處理好后事。
接下來的幾日,宮中一片忙碌。沈清辭作為皇后,親自坐鎮(zhèn)坤寧宮,統(tǒng)籌安排太后的葬禮事宜。她身著素白的孝服,日夜操勞,眼中布滿了紅血絲,卻依舊保持著端莊得體。她仔細核對每一項禮儀流程,檢查每一件喪葬用品,確保萬無一失。
然而,就在這一片哀傷與忙碌之中,暗潮卻在悄然涌動。
這日,沈清辭正在與內(nèi)務府的官員商議太后靈堂的布置細節(jié),晚晴悄悄走到她身邊,低聲道:“娘娘,延禧宮那邊傳來消息,說廢妃趙飛燕在冷宮中得知太后病逝的消息后,不僅毫無哀痛之意,反而喜形于色,甚至私下詛咒太后早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