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中的電話還沒捂熱,鈴聲竟又一次尖銳地響起,屏幕上閃爍的,依舊是“老父親”兩個字。這急促的節(jié)奏,像戰(zhàn)鼓一樣敲打在心頭。
我?guī)缀跏瞧林粑?,按下了接聽鍵。
“青青??!怎么還沒動靜?!”電話那頭,父親的聲音不再是商量……
背景音里似乎還夾雜著繼母低低的啜泣和旁人的議論?!斑@邊都急得火上房了!你繼姥姥氣都喘不勻了,衛(wèi)生院說一刻都不能再耽誤!你快點!快點開車過來接!聽見沒有!”
“爸,我……”我剛想解釋我需要安排思李,需要一點時間,但父親根本沒給我開口的機會。
“別我我我的了!知道你城里事多,可這是救命的事!天大的事也得先擱下!趕緊的!我們就在衛(wèi)生院門口等著!”
話音未落,電話已經(jīng)被倉促地掛斷,只剩下急促的忙音,像一根冰冷的針,扎進我的耳朵里。
聽筒還貼在耳邊,我僵在原地,耳邊只有店里吹風機嗡嗡的噪音
鏡子里那個剛剛煥然一新的自己,眼神里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茫然的空洞和被驅(qū)趕的倉惶。
“劉姐,沒事吧?”老板阿明察覺到我臉色不對,關(guān)切地問。
我猛地回過神,扯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:“沒…沒事,阿明,謝謝您,錢我轉(zhuǎn)過去了。家里有急事,我得趕緊走?!?/p>
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穿上外套,抓起包,我像逃一樣沖出了理發(fā)店。
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,我卻感覺渾身發(fā)冷。
“快點!快點!”父親那兩個字還在耳邊回響,像兩條無形的鞭子抽在身上。
我站在原地,有那么幾秒鐘的眩暈。
然后,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(yīng)。
我顫抖著手,先撥通了王婉婷的電話,用盡可能簡潔、卻抑制不住哽咽的聲音說明了情況,拜托她務(wù)必幫我接下思李,照顧一晚。婉婷在那邊一句多余的都沒問,只是沉穩(wěn)地說:“放心,孩子交給我。你自己當心,有事說話。”
掛了電話,我深深吸了一口氣,努力壓下喉嚨口的堵塞感。
然后,我走向那輛有些年頭的代步車,拉開車門坐了進去。
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,感覺像是要開往一個未知的、沉重無比的戰(zhàn)場。
去接一位九十多歲、病重的老人,去面對父親和繼母一家的期待和焦慮,去承擔一筆未知的醫(yī)療費用和精力的巨大消耗……
而我自己的生活和剛剛萌芽的計劃,被這突如其來的“必須”,徹底打亂。
車子終于發(fā)動,匯入車流。
我朝著出城的方向,朝著老家的方向駛?cè)ァ?/p>
我心里的憋悶卻像不斷堆積的烏云,越來越沉。
是啊,繼姥姥有兩個親外孫,年紀正當,身強力壯,有車有錢有時間。
平日里,老人家攢下的那點體己錢,念著想著的,都是那兩個親外孫。
可一到這出力、操心、甚至可能要墊錢的時候,他們便“忙”得不見了蹤影,這千斤重擔,就理所當然地落在了我這個毫無血緣關(guān)系的“外姓人”身上。
憑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