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昨夜追逐朱二至今,差不多已經(jīng)整整一夜的時間了,如果按照中原腹地的時間來算的話,現(xiàn)在已是天亮,但這里仍屬于西域范地,天還很黑。
下了幾天的雨,苦楓橋上面也相當濕滑,鋪在橋面上的一塊塊石塊劣跡斑駁,縫隙中滿是青苔,有的青苔長的很是旺盛,腳踩在上面甚至像是踩在草坪上一樣。
江濤滾滾,江水混著泥土,在夜里略顯蒼白,水中有許多斷裂的木頭和草葉殘枝在翻騰著,順著江水流進苦楓橋一側(cè),又從另一邊漂出。
這座苦楓橋現(xiàn)在是大宋與吐蕃的國界吧?我看著橋下奔騰的流水,又有點不舍的望向夢寒煙離去的地方,突然一陣莫名的迷茫。
岷州城以前占地很大,據(jù)說西域未曾混亂時,這座苦楓橋連同往西百里之地都屬于岷州城的范圍。岷州城在大宋西垂要塞中雖然談不上名列前位,但也相當繁華??墒牵膊恢缽氖裁磿r候開始,坐擁江水兩岸廣袤之地的岷州城,如今卻只能退縮至東岸,就連境內(nèi)的苦楓橋也成了兩國的界碑。
以前我對邊境之戰(zhàn)沒什么概念,真正說起來,還是自這一次西域之行才慢慢有所了解。岷州城現(xiàn)今能有這樣的局面,恐怕也不知道經(jīng)歷了多少大大小小的戰(zhàn)役才形成的。西域巫蠱蠻行,蟲豸兇殘無情,大宋軍隊縱然精銳,但要和吐蕃這樣善于巫蠱之術(shù)的國家于荊叢野林作戰(zhàn),恐怕要大打折扣的,不說吐蕃族人有多么驍勇善戰(zhàn),單憑他們族中所豢養(yǎng)的巫蠱山魈就足以讓大宋軍隊頭疼不已。那等猛獸,真要是在平坦的闊地上沖撞起來,岷州守軍根本也抵擋不住,而如果有萬重險山做天然屏障的話,那便要輕松的多了。大概,這也是岷州守軍為什么退守岷州城的緣故了。
不過,這一次岷州城一戰(zhàn),吐蕃部落為什么突然來襲?夢寒煙幾人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?身為長生堂的圣女,身邊又有斬情、酒上道人等幾位副壇主形影跟隨,如今長生堂崛起之勢如山野之洪,她們不去擁幫護壇,反倒出現(xiàn)在這里協(xié)助吐蕃部落攻打大宋邊關(guān)要塞?即使我想破了頭皮也想不出為什么。
難道長生堂在吐蕃將會有什么大動作么?一個江湖門派若能牽動國與國之間的事情,那么長生堂這個動作不可謂不大的了。如果長生堂勾結(jié)吐蕃真有什么陰謀的話,那么他們前夜攻打岷州城只怕僅僅是個開端,有可能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,到時候不知道還要死去多少人??墒峭罗c長生堂素來交惡,我也想不出他們兩股勢力有什么聯(lián)合的理由,而且夢寒煙說自己不是長生堂的人,這到底又是什么原因呢?
我正苦想著,走在前面的酒上道人卻突然停下了腳步。這座苦楓橋說長不長,說短也不短,不知不覺間,我們居然已走到了橋的這一頭。
酒上道人站住了,但也只是背對著我,負手看著遠處道:“老夫就送到這里了,你走吧?!?/p>
越過苦楓橋就是大宋的境內(nèi),酒上道人這時可能還在氣頭上,也懶得多送我一程了。我猶豫了一下,還是朝他抱了一拳,道:“多謝前輩相送,晚輩就此別過。”
轉(zhuǎn)身剛要離去,沒走幾步,卻聽得酒上道人忽的喚道:“顧天,你當真沒有投靠大宋朝廷,是吧?”
我停住腳步,轉(zhuǎn)身望去,只見酒上道人正在看著我,臉上說不出什么表情。我馬上重又抱拳,正色道:“稟前輩,在下先前所言句句屬實,天地可鑒,對前輩沒有半點欺瞞?!?/p>
酒上道人一時沒有說話,像是在想著什么。半晌,他長長嘆了口氣,道:“如果是這樣的話,那就再好不過了,唉!”
他一邊說著“再好不過”,一邊又在嘆著氣,大概還有些不相信我。我干笑了一下道:“前輩是信不過在下么?”
酒上道人搖搖頭,道:“老夫不是信不過,只是有些擔心?!?/p>
擔心的另一種意思,那也就是不信任了。我又笑了一下,道:“前輩大可放心,顧天雖無大能,但說話還是說到做到,今晚之事,在下不會對任何人說起的?!?/p>
酒上道人道:“你想錯了,我擔心的不是這個。”
”那前輩所指的是?“
”我是擔心你將來會不會成為小姐的敵人?!?/p>
”敵人?“我一怔,詫道:”前輩為什么這么說?夢姑娘對在下有救命之恩,顧某一直銘記在心,報答還來不及,怎會與她為敵?“
酒上道人微微一笑,伸手扶住苦楓橋的石欄,仰頭道:”話別說這么早,在今晚之前,老夫也不相信這一點,但是現(xiàn)在我也不那么肯定了?!?/p>
我皺了皺眉頭,道:”那是什么?“
酒上道人道:”是因為吐蕃與大宋邊關(guān)之事。他看著我,眼中閃著光,道:”沒想到,在國家和民族的利益上,你年紀輕輕的竟然也有這等大義,真是讓人想不到。“
他這話說的雖不是嘲諷,但我能聽出來,那也絕不是夸贊。我頓了頓,道:”前輩,生于斯長于斯,宋土是生我養(yǎng)我的地方,晚輩自然不愿看到被外族侵犯的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