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壓著屋檐,陳無涯的呼吸依舊平穩(wěn),像一池將凝未凝的水。他沒再動那本《無妄劍意錄》,也沒去碰枕下的鐵劍。藥力早已散開,肩頭的滯痛被一層薄涼覆蓋,可他知道,真正難熬的時刻還沒開始。
墻角那道炭筆劃痕裂得更深了些,細(xì)灰簌簌落下。他能感覺到頭頂上方有東西在動——不是風(fēng),是某種極輕的拉扯,像是蛛絲被一點點繃緊。梁木微顫,頻率低而持續(xù),與他體內(nèi)那股故意沖撞璇璣穴的亂流隱隱共振。
他們來了。
不是一個人,是四個。屋頂瓦片移位時帶起的氣流變化,早在三刻前就被系統(tǒng)捕捉到。西墻后窗的插銷被人用油潤過,滑動時幾乎沒有聲響,但空氣里多了一絲松油混著汗味的氣息。腳步貼地,動作放得極慢,卻仍踩碎了他昨日故意留在墻根的炭粉痕跡。
陳無涯不動。
他維持著雙目緊閉的姿態(tài),左手懸在膝前,指尖微微抽動,仿佛真氣正在經(jīng)脈中橫沖直撞,隨時可能爆體而出。系統(tǒng)在他意識中閃出一行字:
【模擬紊亂值已達(dá)臨界點,目標(biāo)已進(jìn)入布控區(qū)域?!?/p>
【警告:頭頂樞紐連接三枚亂脈釘,形成‘逆絡(luò)陣’,預(yù)計觸發(fā)時間——下一波氣流峰值?!?/p>
他知道他們在等什么。
這種機關(guān)不殺人,專破人根基。一旦運功者真氣沖頂,釘子便會引動地脈微震,擾亂膻中、神庭、百會三處要穴的感應(yīng),讓人誤判經(jīng)絡(luò)走向,輕則吐血昏厥,重則經(jīng)脈錯位,終身無法再練武。而他此刻的模樣,正像是拼死沖擊瓶頸的瘋子——滿臉漲紅,額角青筋跳動,連衣領(lǐng)都被汗水浸濕。
“成了?!币粋€聲音幾乎貼著地面響起,“他在硬闖第九脈?!?/p>
是張虎。聲音壓得很低,卻掩不住得意。
陳無涯聽見他一步步靠近床沿,靴底碾過地上一點碎炭,停在距離他左腳不足兩尺的地方。接著,是金屬輕微碰撞的響動——那人從腰間取下了引信扣環(huán)。
“等他再往上沖一次,就動手?!绷硪粋€聲音說,“一擊讓他廢?!?/p>
沒有人注意到,陳無涯垂在身側(cè)的右手,小指輕輕勾了一下褲縫。
就在那一瞬,他藏在肋下的那縷真氣,順著殘缺心法的舊路悄然回轉(zhuǎn),繞過丹田,直抵肩井。這不是《滄浪訣》的正路,也不是系統(tǒng)補全的“錯勁”,而是他昨夜反復(fù)推演的一條死路——一條看似斷絕、實則暗通的偏徑。
他沒打算讓這股氣沖出去,只想讓它沉下去,沉到足以騙過所有人感知的深處。
頭頂?shù)募?xì)線忽然繃直。
梁上那人已經(jīng)準(zhǔn)備好了。地板上的三角釘陣泛著幽光,只待一聲令下,便將他的“走火入魔”坐實成案。
張虎緩緩抬起手,指尖觸到了引信末端的銅鈕。
“就是現(xiàn)在?!彼f。
陳無涯睜開了眼。
瞳孔清亮,毫無混沌。
他慢慢放下左手,掌心朝下輕輕一按,屋內(nèi)空氣仿佛被無形之手攥住,墻角那道裂痕“啪”地崩開半寸。燭火猛地一矮,隨即恢復(fù)如常。
張虎的手僵在半空。
“你們踩碎了我墻角那道炭痕?!标悷o涯開口,聲音不高,卻像刀鋒刮過石面,“我還留著它,就是想看看,到底是誰這么不怕臟鞋。”
四個人全愣住了。
蹲在墻角的那個弟子手還搭在最后一枚釘子上,整個人僵成一塊石頭。梁上那人本能地縮了縮身子,牽動細(xì)線發(fā)出一絲極輕的嗡鳴。
陳無涯沒看他們,只是緩緩站起身。動作不急,也不穩(wěn),帶著幾分剛從運功中抽離的滯澀,但他眼神始終盯著張虎。
“我以為你會聰明點?!彼f,“至少挑個我不練功的日子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