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死死盯著我,眼神里混雜著憎恨、恐懼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悚。
“它們在我身體里生根了!它們在吃我!它們在變成我!”他嘶吼著,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撞擊回蕩,“把它們拿走!我可以給你自由!錢!你要什么我都給你!只要把它們從我身體里弄出去!”
自由?錢?這些曾經(jīng)對我而言遙不可及、充滿誘惑的詞匯,此刻聽來如此蒼白可笑。自由,對我這具早已與菌類共生的軀殼有何意義?錢,能買回我被一次次割裂的靈魂嗎?
我看著他那張因極度恐懼而變形的臉,感受著他意識里那片屬于“我”的碎片,正在與他原本的人格激烈地沖突、融合。那種感覺,很奇妙,就像看著自己播種的一顆種子,在異質(zhì)的土壤里,掙扎著破土,扭曲地生長。
終于,我動了動嘴唇。長久未曾用于交流的聲帶,發(fā)出帶著一絲菌類潮濕氣息的、平穩(wěn)到詭異的聲音。
“拿走?”
我重復(fù)著他的乞求,聲音很輕,卻像冰冷的菌絲,瞬間纏繞住他所有的聽覺神經(jīng)。
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猛地點頭,眼神里爆發(fā)出希冀的光芒:“對!拿走!求求你!無論用什么方法!”
我緩緩地,極其緩慢地,搖了搖頭。鎖鏈隨著我的動作發(fā)出細(xì)微的摩擦聲。
然后,我看著他眼中那點剛剛?cè)计鸬南M穑绾我稽c點熄滅,被更深沉的絕望和冰寒所取代。
我微微前傾身體,湊近他,幽藍(lán)的熒光幾乎要映上他慘白的臉。我的聲音依舊輕柔,卻帶著一種宣判般的、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“可是,”我頓了頓,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驟然收縮,呼吸停滯。
“你們不早就成了我的分身嗎?”
話音落下的瞬間,囚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陳景明僵在原地,抓撓床沿的動作停滯了,臉上的表情凝固在一個極度驚駭?shù)乃查g。他的眼睛瞪得極大,眼球幾乎要脫出眼眶,里面倒映著我平靜無波的臉,以及我身上那片在幽光下無聲搖曳的菌類。
“分……身?”他喃喃地重復(fù)著這個詞,像個剛剛學(xué)會說話的嬰兒,無法理解其代表的恐怖含義。
但潛藏在他意識深處的“菌種”,卻將這個詞蘊含的意義,如同最劇烈的毒素,瞬間注入了他理解的核心。
那不是外來的寄生物。
那是“我”。
是他,是他們,在每一次貪婪的收割中,親自將“我”的意識碎片,如同播種般,引入了他們自己的靈魂土壤。
割下的不是蘑菇,是我的一部分靈魂。
服用的不是良藥,是我的生命毒素。
他們以為在掠奪,在消費,實則是在接納,在融合。
他們恐懼的、想要驅(qū)逐的,不是外敵,而是早已與他們自身意識纏繞、生根、發(fā)芽的,另一個“我”。
陳景明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。那不是因為寒冷或恐懼,而是認(rèn)知徹底崩塌帶來的生理性痙攣。他張著嘴,卻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,只有喉嚨里咯咯作響,像是被無形的菌絲扼住了咽喉。
他眼中的世界,在這一刻徹底顛覆。他所擁有的一切財富、權(quán)力、身份,在“你早已是你所奴役之物的一部分”這個事實面前,轟然倒塌,碎成齏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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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不再是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