譚浩捏著那片沾著晨露的瓜皮,指腹輕輕蹭過花瓣上的水痕。
歸心碑的影子在露珠里晃了晃,“允許咸魚存在”的刻痕像顆小種子,“啪”地掉進他心里。
他歪嘴笑了笑,把瓜皮往懷里一揣——反正阿娘說過,瓜皮留著能擦桌子,怪實用的。
星淵邊緣突然傳來細微的“簌簌”聲。
譚浩翻下碑頂,就見原本盤踞如墨潮的天魔黑霧正退開三尺,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巖面。
那截木碑不知何時扎了根,碑身爬滿新綠的藤蔓,靜默花的花瓣隨著風一顫一顫,像在豎著耳朵聽什么。
“我還……不想死。”
低啞的呢喃撞進耳朵。
譚浩轉頭,就見斷愿郎蜷在碑前,捧著半碗冷飯。
這男人十年來只肯喝孟婆湯般的忘憂水,此刻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眼淚吧嗒吧嗒砸進碗里,濺起的飯粒粘在下巴上。
他的手抖得厲害,卻仍固執(zhí)地往嘴里扒拉著冷飯,喉結滾動時,連帶著脖頸的舊傷疤都在發(fā)顫。
“叮——”
歸心鐘第十七次輕震。
這次的鐘聲不像從前清越,倒像灶房里炒豆子,“噼啪”間混著鍋鏟碰鐵鍋的脆響。
斷愿郎的手頓了頓,忽然吸了吸鼻子:“好像……有點香?”他低頭盯著碗里的冷飯,像是頭回發(fā)現(xiàn)白米飯泛著米粒的光,“阿娘……以前總說,熱飯要趁熱吃?!?/p>
遠處廢墟?zhèn)鱽怼班邸钡囊宦暋?/p>
譚浩瞇眼望去,就見忘心僧盤坐在碎磚上,正把一把泥巴往嘴里塞。
這和尚十年來只啃往生蓮,此刻卻鼓著腮幫子直皺眉:“咸了……得加水?!彼麖膽牙锩鰝€豁口的陶壺,“咕嘟”灌了口水,泥巴混著水從嘴角流下來,倒笑出了聲,“像阿婆煮的菜粥,咸得舌頭打顫。”
林詩雅站在花海邊緣,指尖掐進掌心。
她望著斷愿郎顫抖的肩膀,望著忘心僧沾著泥的笑臉,忽然想起三天前譚浩蹲在灶房門口,扒著她的袖子問:“圣女姐姐,今晚吃啥?”那時她只當這廢柴皇子又在胡鬧,此刻卻突然明白——當整個世界都在追問“活著有何意義”時,一句“今晚吃啥”,才是最鋒利的刀。
“你說他們真能懂嗎?”
譚浩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。
林詩雅抬頭,就見他又躺回了碑頂,草莖在嘴角一翹一翹,正望著天上的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