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漫過西市青石板,譚浩叼著根草莖,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茶盞里的枸杞。
木臺前的隊伍早已排成了長蛇。王嬸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擠過來:“九殿下,先吃口熱的墊墊。張鐵匠家小子說,待會兒要講民議庭的新章程。”
“不急。”譚浩咬著草莖,晃著腿,目光掠過街角新掛的木牌——“東嶺第一民議庭”。紅漆還沒干透。
這牌子不是他讓掛的。三天前,幾個挑貨郎聚在老槐樹下嘀咕:“欽天監(jiān)總說‘神斷不可違’,可上月李寡婦那地契糾紛,咱自己議出來的理,比天條還公道!”這話像蒲公英種子,飄進了各個村落。連最北邊的石頭村,都支起了“值事角”,用碎陶片記錄家長里短。
“九殿下!”玄箴的聲音從街尾傳來,官帽跑得歪斜,懷里抱著一卷染了墨跡的竹帛,“戶部剛送來的名錄,東嶺十二郡都設(shè)了民議庭,連鷹嘴溝那山旮旯都……”
“噓。”譚浩示意他噤聲,指了指木臺邊攥著破布的小丫頭——是昨天丟了繡鞋的春桃。
春桃吸了吸鼻子:“我娘說,值事角的張大伯講,丟了東西得先自己找,再請大家?guī)兔???晌艺伊巳炝恕?/p>
“那咱現(xiàn)在就幫春桃找?!弊T浩彎腰放下茶盞,草莖從嘴角滑落,“玄箴,去鐵匠鋪借個銅鈴;王嬸,讓你家二小子把胡同口的狗都喚來——春桃的鞋是紅緞子繡石榴花,狗鼻子靈?!?/p>
人群里響起一陣善意的哄笑,有人已經(jīng)蹲下身,幫著翻撿路邊的竹筐。
沒人留意,街角賣糖葫蘆的老漢,悄悄摸了摸腰間別著的一塊木牌——便民站發(fā)的“值事人”憑證,上頭刻著八個字:“事應(yīng)公議,不由神斷。
月上柳梢時,一個穿青布短打的巡防員,閃進了西市后巷。
他袖中藏著一枚金紋玉符,乃是上界“天心殿”特賜的“通識令”。
按密報,今夜西市糧鋪發(fā)放新季米票,最易煽動百姓搶糧。他只需念動“亂心咒”,再趁機喊兩句“天要降災(zāi),搶糧保命”,就能讓這剛冒頭的“民議”徹底崩盤。
“各位鄉(xiāng)鄰——”他清了清嗓子,剛邁出半步,后頸猛地一疼,如遭針扎。
眼前的糧鋪、石板路、墻根打盹的黃狗,瞬間蒙上了一層模糊的霧氣。
更可怕的是,喉間的咒語像被人掐住了線頭,剛吐出一個“天”字便卡住了,舌尖發(fā)木,腦中嗡嗡作響。
“抓賊!”巡防員踉蹌兩步,撞翻了路邊的醬菜壇子。
幾個扛著鋤頭的漢子從暗處沖出,為首的正是白天幫春桃找鞋的張鐵匠:“這位爺,便民站的規(guī)矩不懂?夜里串巷,得亮身份牌。”
巡防員下意識去摸袖中的玉符,卻只觸到一手冷汗。
他驚恐地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倚仗的“天心通識術(shù)”竟如同被鈍刀割斷——那些本該涌入腦海的“上界意志”和“神諭”,此刻一片空白。
更讓他心寒的是,周圍百姓看他的眼神,沒有敬畏,沒有恐懼,只有看待“走錯門的外鄉(xiāng)人”般的疑惑。
“送他去值事角?!睆堣F匠拍了拍他的肩,“咱們連夜議一議,瞧瞧這位兄弟什么來路,想干什么?!?/p>
同一時刻,星辰仙宗駐凡殿偏廳。
林詩雅袖中騰起一簇幽藍火焰,竹簡上的密令——“速報譚浩異狀,仙宗將遣金仙下界鎮(zhèn)殺”——正被燒成灰燼,火星濺落青磚,如碎星墜地。
“自今日起,凡東嶺治權(quán)之事,仙宗不得干預(yù)?!彼蛄藵M地的弟子,聲音比平日更冷,“靈脈節(jié)點我已封禁三處,各村告示明早貼完——見金紋道袍者,報便民站,賞辣條一包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