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突然想起歷史課上學的,明朝有位建文帝,靖難之役后失蹤,有傳聞?wù)f他遁入空門,也有說他被朱棣派人暗殺,尸骨無存。難道這墨中的邪物,就是他的怨氣所化?
當夜,硯臺里的墨汁再次盈滿,還浮著塊墨錠,漆黑如漆,上面刻著“建文年制”。我查資料,建文年間確實有位御用工匠擅長制墨,所制之墨能“引魂入墨”,后來因牽涉文字獄被滿門抄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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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天夜里,老樓突然停電。黑暗中,硯臺發(fā)出幽幽的綠光,綠光里浮著無數(shù)個虛影,都是穿著長衫的讀書人,他們的胸口都有黑洞,正伸出手向我抓來。
“還差最后一篇……”個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“周景然的文魂最純,你是他的后人,你的文魂能補全最后一篇?!?/p>
我被一股力量按在案前,狼毫筆自動蘸滿墨汁,逼著我的手在宣紙上寫字。筆尖劃過,紙上自動浮現(xiàn)出《食人錄》的字句,字里行間都在描述人吃人的慘狀,看得我胃里翻江倒海。
寫到最后一句時,我猛地咬破舌尖,一口血噴在宣紙上。血與墨交融,那些鬼爪符號突然燃燒起來,化作灰燼。硯臺里的綠光瞬間熄滅,黑影們發(fā)出凄厲的慘叫,漸漸消散在空氣中。
周景然的黑影跪在我面前,胸口的黑洞正在愈合:“多謝……它被你的心頭血破了怨氣,再也不能作祟了。”
“那些被它害死的讀書人呢?”我問。
黑影指向硯臺:“他們的文魂被鎖在墨里,需用百篇正氣文章超度。我已在硯中記下他們的名字,你若能替他們寫完未竟的文章,他們就能入輪回了?!?/p>
說完,黑影化作一道墨光,鉆進硯臺里,硯背的“硯癡”二字變得鮮亮起來,像剛刻上去的。
第二天,我在硯池的魚腦凍里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名字,都是聽雨書院的讀書人。我開始利用業(yè)余時間,根據(jù)他們留下的殘稿續(xù)寫文章,每寫完一篇,硯臺就會輕顫一下,硯池里的墨汁就會清澈一分。
三個月后,當我寫完最后一篇時,硯臺突然裂開,從中飛出百道白光,像百只螢火蟲,在屋里盤旋一周,然后從窗戶飛出,消失在月光里。
裂開的硯臺里,躺著塊玉佩,刻著“周”字,背面還有行小字:“文以載道,亦能鎮(zhèn)魂,心正,則墨正?!?/p>
我把玉佩戴在脖子上,想起爺爺說的,我們周家祖上確實有塊傳家玉佩,只是在太爺爺那輩弄丟了。原來,它一直藏在這方硯臺里。
后來,我在周景然的文稿里發(fā)現(xiàn)了首詩:“墨染青衫淚,硯藏萬古魂。若得正氣在,何懼鬼敲門。”筆跡蒼勁,帶著種釋然的灑脫。
現(xiàn)在,那方裂開的硯臺還擺在我的案頭,雖然不能再研墨,卻總在我寫文章時散發(fā)出淡淡的墨香。有時深夜抬頭,會看到白墻上映著個模糊的人影,穿著青色長衫,正對著我微笑,袖口滴落的墨汁在墻上暈開,化作朵墨梅,清幽淡雅。
我知道,周景然和那些讀書人,終于可以安心了。而這方硯臺,也終于從百年的禁錮中解脫,成了真正的“硯癡”,守護著每個用心寫字的人。
開春時,我去湘西的聽雨書院舊址,在那里種了株銀杏樹。當?shù)氐睦先苏f,自從我來過之后,夜里再也沒人聽到過書院里有讀書聲了,只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,像有人在輕輕翻書,溫柔得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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