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亭古舊,腐木懸著半幅褪色酒幡。
老者面前三局殘棋,黑白子縱橫糾纏,映著茶爐蒸騰白霧。
“來一局?”老者枯指輕敲石桌,茶水竟隨敲擊無聲震顫。
吳境對坐,拈起黑子落下,紫府中道種猛地一沉,仿佛被無形鎖鏈拉扯。
三局過后,爐上茶壺突現(xiàn)裂紋,沸水逆涌而出,懸在半空凝成一副旋轉(zhuǎn)的太極圖。。。
雪化后的郊野泥濘不堪,早春的寒意還頑固地附著在枯草根莖上。遠遠望見一座腐朽的茶亭,歪斜地立在岔路口的土坡旁,仿佛隨時都會散架。幾根支撐的柱子表皮剝落,露出蟲蛀的芯子,勉強頂著一片漏光的茅草頂。一面褪色得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破舊酒幡,被風(fēng)撕扯得只剩半幅,有氣無力地垂掛在一根最粗的歪柱子上,隨風(fēng)晃蕩。
亭子里只有一張同樣歪斜的石桌,一個白發(fā)稀疏的老者盤坐在石墩上,背對著來路。他面前擺著三副棋盤,不是分開的,而是直接刻在坑洼不平的石桌面上,縱橫交錯的刻痕里填滿了陳年污垢。黑白兩色的石子散落在三個棋盤上,局勢糾纏,亂麻一般,透著一股難解難分的窒息感。一個小炭爐在桌角散發(fā)著微弱的熱氣,上面架著一個肚大頸細的陶茶壺,壺嘴正對著吳境的方向,一縷極細的白汽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飄出。
吳境站在亭外幾步遠的地方,泥濘沾滿了他的舊布鞋。離開那古寺不過三日,青銅門基座下傳來的、那如同戰(zhàn)鼓擂響的心跳聲,依舊在他耳膜深處隱隱回蕩。每一次心跳,都像無形的重錘砸在他的紫府深處,那枚內(nèi)蘊微縮世界的黑白道種便隨之震顫,與纏繞其上的青銅門法則鎖鏈劇烈碰撞,發(fā)出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刺耳摩擦聲。這沖突帶來的劇痛,如同無數(shù)細針在周身經(jīng)脈里攢刺,幾乎要將他撕裂。
老者并未回頭,枯瘦如柴的手指卻輕輕敲在布滿刻痕的石桌面邊緣,篤、篤、篤。聲音不大,甚至有些沉悶。但詭異的是,隨著他的敲擊,那陶茶壺里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水汽猛地一顫,壺嘴附近一小片凝結(jié)的水珠無聲碎裂,沿著壺壁滑落。整個茶壺?zé)o聲地共振了一下,壺蓋邊緣溢出的水汽軌跡瞬間變得繚亂。
“來一局?”老者的聲音干澀沙啞,像是兩塊朽木在摩擦,帶著一種穿透荒寂的詭異平靜。
吳境沉默著走進茶亭,在老者對面的石墩上坐下。石凳冰冷堅硬。他目光掠過三個混亂的棋局,最終落在自己身前那一塊刻痕最深的棋盤上,拈起一枚冰涼的黑子。棋子入手沉重粗糙。
“啪嗒?!焙谧勇湎?,點在“天元”位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。并非殺招,更像是一粒投入死水的石子。
就在棋子接觸石桌的剎那,吳境紫府之內(nèi),那枚緩緩旋轉(zhuǎn)、內(nèi)蘊生滅的黑白道種猛地向下一沉!仿佛有無形巨手狠狠拽了一把,那束縛道種、由青銅門法則凝成的冰冷鎖鏈驟然繃緊、嘶鳴,摩擦產(chǎn)生的劇痛如同閃電竄遍全身,讓他呼吸都為之一窒。道種表面,那微縮世界里剛剛誕生的幾縷模糊光影,也隨之劇烈搖曳,瀕臨潰散。
老者眼皮似乎抬了一下,渾濁的眼底有極快的光芒掠過,快得像錯覺。他拈起一枚白子,沒有半分猶豫,輕輕點在吳境剛剛落下的黑子旁邊,如同一個隨意的回應(yīng)。
“啪嗒?!卑鬃勇涠?。
嗤——!
爐上的陶茶壺猛地發(fā)出一聲尖銳的嘯音。壺嘴處原本細若游絲的白汽驟然粗壯狂亂起來,如同一條受驚的白蛇,劇烈地扭動著沖上半空,在離壺嘴一尺高處,又猛地爆開成一團更濃、更亂的白霧。
吳境盯著那團混亂的白霧,疼痛讓他的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,但他強行壓下紫府中的風(fēng)暴,再次拈起一枚黑子。這一次,他指尖凝聚著微不可查的心境之力,并非攻擊,更像是一種試探性的觸碰,棋子緩緩落向棋盤一角,一個看似無關(guān)緊要的“斷”位。
老者枯槁的手指比吳境更快。一枚白子仿佛憑空出現(xiàn),精準無比地落在了吳境那顆黑子斜對角的位置,一個突兀的“尖”點!
“叮!”
兩股無形的意念,隔著小小的棋子和冰冷的石桌,隔著繚亂的水汽,無聲地碰撞了一下。紫府深處,道種與青銅鎖鏈的沖突驟然加劇!吳境悶哼一聲,喉頭涌上腥甜。那鎖鏈上流動的冰冷符文瞬間暴漲,試圖徹底禁錮掙扎的道種,而道種表面,那微縮世界的邊緣地帶,一片新生的枯黃草原竟無聲無息地塌陷下去,化為混沌。
老者渾濁的目光落在吳境微微顫抖的手指上,嘴角似乎向上牽動了一下,形成一個難以言喻的弧度。他慢悠悠地提起一枚白子,這一次,卻久久沒有落下。他的指尖懸在棋盤上方,似乎在感受著什么,又像是在傾聽。那動作凝固了,只有亭外嗚咽的風(fēng)聲和壺中水液持續(xù)升溫滾動的聲音。
吳境的目光從老者懸停的手指,移向那嘶鳴聲越來越尖銳的茶壺。壺身的陶土在高溫下呈現(xiàn)出一種不祥的暗紅,壺蓋上細小的裂紋在熱力蒸騰下,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、加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