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室的第二日,在鉛灰色天光透過縫隙投下的、幾乎無法察覺的明暗交替中,悄然流逝。死寂依舊是主旋律,但那凝固的絕望氣息,似乎被一種微弱卻堅韌的“活性”悄然稀釋。這活性,源于四人體內(nèi)那緩慢卻確實在發(fā)生的修復與適應(yīng),源于那被共享的、渾濁卻維系生命的水源,更源于那在絕境中依舊不肯熄滅的、名為“希望”的星火。
王默然不再癱軟如泥。他靠墻盤坐,雙目微闔,面容依舊蒼白憔悴,眉宇間凝結(jié)著揮之不去的疲憊與痛楚,但氣息卻比昨日平穩(wěn)悠長了少許。識海之內(nèi),那混沌漩渦依舊布滿裂痕,旋轉(zhuǎn)緩慢得如同即將停擺的磨盤,但其核心那縷混沌之火,卻不再如昨日那般黯淡欲滅,反而呈現(xiàn)出一種內(nèi)斂的、仿佛經(jīng)過千錘百煉后的沉靜光澤。
他并未主動催動“汲黯補天”之法,那太過兇險,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。他只是放空了心神,如同老僧入定,任由身體本能地去適應(yīng)、去吞吐這片天地間彌漫的、代表著衰亡與終結(jié)的星骸死氣。這是一種被動的、極其緩慢的淬煉。每一次死氣那冰寒刺骨、帶著腐蝕意味的能量滲入體內(nèi),都如同無形的刻刀,在他早已千瘡百孔的經(jīng)脈與道基上留下新的傷痕,但也同時將那些不夠堅韌、不夠純粹的雜質(zhì)“磨蝕”而去。隨后,混沌之火便會如同最耐心的工匠,以那初悟的“汲黯”意蘊,緩緩地將這磨蝕后殘留的精純死寂本源汲取、煉化,化作一絲絲微不可查、卻異常精純的混沌本源,融入漩渦,修補著那些裂痕。
過程依舊痛苦,如同將自身置于無形的碎巖機下緩慢碾壓。但王默然的心,卻在這種極致的痛苦磨礪中,變得愈發(fā)沉靜,愈發(fā)通透。他仿佛能“聽”到自身道基在那毀滅與新生交織的循環(huán)中,發(fā)出的細微嗡鳴,那是一種蛻變的聲音,是于死境中向死而生的倔強。
他對混沌之道的理解,在這種近乎自虐般的被動淬煉中,悄然深化?;煦纾⒎且晃兜匕菖c吞噬,更包含著一種極致的“磨蝕”與“提純”。以萬般磨難為磨石,礪我道心;以諸界死寂為薪柴,燃我道火。
另一邊,玄剎的狀態(tài)恢復得最為明顯。兵厄煞氣本就霸道絕倫,側(cè)重于挖掘自身生命潛能,其恢復速度遠非尋常功法可比。經(jīng)過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運功療傷,她左臂那恐怖的傷口雖然距離痊愈還差得極遠,但表面的潰爛已然被遏制,新的肉芽在傷藥與煞氣的雙重作用下緩慢滋生,帶來了麻癢與刺痛交織的感覺。她已能較為自如地活動左臂,進行一些不太劇烈的動作。周身那消耗殆盡的煞氣,也重新凝聚起薄薄的一層,雖然遠未恢復戰(zhàn)力,但至少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。她大部分時間依舊靜坐療傷,但每隔一段時間,便會起身,如同最警覺的哨兵,無聲地走到入口處,凝神感知外界動靜,那暗銀的眸子深處,冰冷與銳利重新凝聚。
洛薇是第二個完全恢復清醒的。觀星閣的星輝靈力溫和而富有韌性,尤其擅長滋養(yǎng)神魂與修復本源之傷。她依靠著那點微薄的渾水和自身冥想法,終于穩(wěn)住了傷勢,雖然力量十不存一,但至少擁有了基本的行動能力和清晰的思維。她醒來后做的第一件事,便是忍著身體的虛弱與不適,仔細檢查了張明軒的狀況,確認他生命體征趨于穩(wěn)定后,才稍稍松了口氣。隨后,她便主動接替了部分“內(nèi)務(wù)”,用找到的破布蘸水,小心地替依舊昏迷的張明軒擦拭臉頰和手臂,保持基本的清潔,避免感染。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注,那星辰般的眸子里,帶著一種屬于學者的沉靜與屬于同伴的關(guān)懷。
張明軒是四人中恢復最慢的。他本身修為最低,體質(zhì)也遠不如玄剎和王默然那般經(jīng)過千錘百煉,在此地惡劣環(huán)境的侵蝕下,傷勢最為沉重。但他頑強的生命力,以及王默然不惜代價渡入的那絲蘊含混沌意蘊的精氣,終究是吊住了他的性命。他依舊昏迷,但呼吸平穩(wěn),臉色不再那么嚇人,偶爾手指會無意識地抽動一下,仿佛在夢魘中掙扎。
當?shù)谌漳俏⑷醯奶旃庠俅螡B入地下室時,一種無形的共識在四人之間達成——不能再等了。
王默然緩緩睜開雙眼,混沌之瞳中那旋轉(zhuǎn)的星云似乎凝實了一絲,雖然依舊帶著疲憊,卻多了一份沉淀后的力量感。他看向玄剎,微微頷首。
玄剎會意,站起身,活動了一下依舊有些僵硬的左臂,走到入口處,低聲道:“我出去探路,尋找可用之物,最多兩個時辰返回?!?/p>
王默然沒有反對,只是補充道:“優(yōu)先……金屬,能量源,完整……容器。小心……未知生物?!?/p>
玄剎點了點頭,身形一閃,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,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入口處。
地下室內(nèi),只剩下王默然、洛薇以及昏迷的張明軒。
王默然掙扎著站起身,腳步依舊虛浮,但他強迫自己適應(yīng)這種虛弱。他走到那堆廢棄的金屬零件前,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,仔細地審視著。他的手撫過那些銹跡斑斑、冰冷粗糙的金屬表面,混沌之瞳微微閃爍,仿佛能穿透那層腐朽的外殼,“看”到其內(nèi)部的結(jié)構(gòu)與殘留的能量特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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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洛薇姑娘,”他聲音依舊沙啞,但比之前多了幾分中氣,“你對這些……遠古造物的結(jié)構(gòu),了解多少?”
洛薇聞言,放下手中的布條,走到王默然身邊,仔細觀察著那堆零件。她纖細的手指拂去一塊扭曲金屬板上的灰塵,露出下面模糊的、似乎代表著某種標準化生產(chǎn)序列的刻痕,星辰般的眸子中流露出思索之色。
“觀星閣的記載中,涉及諸多失落文明的科技造物。”她輕聲說道,聲音帶著傷后的虛弱,卻條理清晰,“從這些零件的制式和材質(zhì)來看,偏向于一種……注重實用性與大規(guī)模生產(chǎn)的工業(yè)風格,與明界主流煉器手法迥異,更接近某些記載中的……‘凡人紀元’巔峰科技,或者……某些走向極端實用主義的星海流浪文明遺物?!?/p>
她指向一塊帶有復雜散熱鰭片的黑色金屬塊:“這個,很像某種高能量載具的引擎散熱模塊殘骸,可惜核心部分已經(jīng)損毀。”又指向幾根粗細不一、接口特殊的金屬管:“這些管道,材質(zhì)特殊,內(nèi)部有能量導流鍍層殘留,可能是某種能量傳輸系統(tǒng)的一部分……”
憑借著觀星閣廣博的見識傳承,洛薇如同一位經(jīng)驗豐富的考古學家,開始為王默然解析這堆“垃圾”中可能蘊含的價值。她的解讀,與王默然從“巡星令”中獲取的、更偏向于能量本質(zhì)與基礎(chǔ)材料學的知識相互印證、補充。
王默然默默聽著,心中不斷推演、計算。他需要的,不是修復這些遠古造物,而是在這堆廢墟中,找到能夠被他們目前極其有限的條件所利用的“元件”,進行一種跨越時代與技術(shù)體系的……“魔改”與“整合”。
他的目光,最終鎖定在幾塊大小不一、表面有著奇異電路蝕刻痕跡的暗色板材,以及幾個密封性尚可、內(nèi)部似乎有液態(tài)或凝膠狀物質(zhì)殘留的金屬罐上。
“這些東西……”王默然指著那些板材和金屬罐,“或許……能用來……制作一個……簡單的……能量感應(yīng)……和凈化裝置?!彼聪蚵遛?,“需要你的……星輝之力輔助……進行……初步的……能量引導與穩(wěn)定?!?/p>
洛薇沒有絲毫猶豫,點了點頭:“需要我怎么做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