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開陶窯,沿著蜿蜒的山路走了約莫半日,遠遠望見一片青磚灰瓦的村落,村口立著棵需三人合抱的古槐,枝繁葉茂,像一把撐開的巨傘。走近了,便聞到一股清苦的藥香,混著泥土的腥氣,在空氣里彌漫。
“這村子看著挺安靜。”少年踮腳望了望,“藥香是從那邊飄來的。”
順著香氣尋去,見村頭一間矮屋前曬著滿滿一地草藥,板藍根、金銀花、艾草……攤得勻勻的,像鋪了層雜色的地毯。屋檐下掛著一串串曬干的藥葫蘆,風一吹,輕輕搖晃,發(fā)出細碎的碰撞聲。
屋門敞著,一個穿藍布褂子的老婆婆正坐在竹椅上,手里捻著曬干的薄荷,動作慢悠悠的。她頭發(fā)花白,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,眼神卻清亮,見他們走來,抬眼笑了笑,露出沒剩幾顆牙的牙床:“遠來的客人?歇歇腳吧,剛熬好的金銀花茶,清熱?!?/p>
蘇晚三人謝過,在屋前的石凳上坐下。老婆婆端來三只粗瓷碗,碗里的茶水泛著淡綠,飄著兩三朵沒沉底的金銀花,喝一口,清冽回甘。
“婆婆,您這草藥曬得真規(guī)整。”云姑打量著地上的藥草,“看著就地道。”
老婆婆瞇眼笑:“瞎擺弄唄。祖上傳下來的手藝,認得出幾味草,治得了些小病小痛。村里年輕人多半出去了,就剩我們這些老骨頭守著?!彼噶酥改强霉呕保斑@樹啊,比我爺爺的爺爺歲數都大,護著咱村幾輩子人了?!?/p>
少年好奇地戳了戳旁邊曬著的蒼耳子:“這玩意兒黏在衣服上特煩人,能入藥?”
“咋不能?”老婆婆用拐棍敲了敲地面,“這東西看著不起眼,搗碎了敷在關節(jié)上,治風濕疼著呢。萬物都有它的用處,就看你懂不懂它的性子?!?/p>
正說著,一個背著竹簍的小姑娘跑了進來,約莫十歲光景,扎著兩個羊角辮,簍子里裝著半簍剛挖的蒲公英?!澳棠?!我挖了好多!”她仰起臉,看見蘇晚他們,怯生生地往后躲了躲。
“這是我孫女,叫丫丫?!崩掀牌爬^小姑娘,“怕生。前陣子淋了場雨,受了寒,咳嗽得厲害,剛見好?!?/p>
丫丫攥著老婆婆的衣角,偷偷打量他們,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的黑葡萄。
蘇晚注意到屋墻上掛著個褪色的木牌,上面刻著“李藥婆”三個字,邊角都磨圓了?!捌牌?,您這牌子有些年頭了吧?”
老婆婆摸了摸牌牌,嘆了口氣:“是我男人留下的。他以前是村里的赤腳醫(yī)生,走鄉(xiāng)串戶給人瞧病,這牌子跟著他跑了大半輩子。五年前他上山采藥,摔了……”她聲音低了些,“我就接了這活,反正閑著也是閑著,能幫襯鄰里一把是一把?!?/p>
云姑指著墻角一堆捆好的草藥:“這些是準備送到鎮(zhèn)上去的?”
“嗯,鎮(zhèn)上藥鋪收?!崩掀牌劈c頭,“換點油鹽錢,夠我和丫丫嚼用。就是今年雨水多,好些草藥長得瘦,藥效怕是要打折扣?!?/p>
少年忽然指著丫丫的腳踝:“她這是咋了?腫得老高?!?/p>
眾人望去,只見丫丫的右腳踝又紅又腫,褲腳卷著,能看見幾道細小的劃痕。老婆婆嘆了口氣:“前兒上山追兔子,摔進荊棘叢了,我給她敷了草藥,咋就不見好呢?”
蘇晚湊近看了看,劃痕處有些化膿,腫得發(fā)亮:“婆婆,這怕是感染了。光用草藥敷不行,得清理干凈傷口,再涂點消炎的藥膏?!?/p>
“家里的藥膏早用完了?!崩掀牌庞行┓赋?,“鎮(zhèn)上的藥鋪賣得貴,想著再敷兩天草藥試試……”
“別試了,”云姑從背包里翻出一小瓶碘伏和紗布,“我這有,先給孩子處理下?!?/p>
她拉過丫丫,柔聲說:“別怕,姐姐輕點?!毖狙酒鸪蹙o張得攥緊拳頭,見云姑動作輕柔,慢慢放松下來。云姑先用清水洗凈傷口,再蘸著碘伏一點點消毒,丫丫疼得齜牙咧嘴,卻沒哭出聲。最后纏上紗布,云姑又從包里摸出兩板消炎藥:“按說明吃,很快就好了?!?/p>
老婆婆眼眶紅了:“這咋好意思……又讓你們破費?!?/p>
“舉手之勞,婆婆別放在心上?!碧K晚笑著擺擺手,“對了,您剛才說這古槐護著村子,有啥說法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