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出萬佛窟時,正趕上山間的第一場雪。細碎的雪花飄落在琉璃燈的光暈里,像無數(shù)顆跳動的星子,落在蘇晚的發(fā)間、肩頭,瞬間融化成細小的水珠,帶著清冽的寒意。
老和尚拄著竹杖,站在山腳下的石屋前等他們,僧袍上落了層薄薄的雪,像裹了層糖霜。“回來了?!彼Φ妹佳蹚潖?,“看你們的燈,就知道沒白來?!?/p>
少年舉起自己的琉璃燈,燈芯的光比來時更亮,映得他凍得發(fā)紅的臉頰格外精神:“大師,那終極傳承……就只是半塊玉佩和一張紙?”
“不然呢?”老和尚引著他們往石屋走,“難道要給你們顆能毀天滅地的珠子?”他指著屋角堆放的柴火,“你看這柴火,劈柴的人得知道哪塊木頭有結(jié),哪處紋路順,才能劈得又快又好。這‘知道’,就是傳承。”
石屋里生著炭火,暖意融融。老和尚給他們倒上熱茶,茶水里飄著幾粒野菊花,清香撲鼻?!袄狭植斈暌矄栠^我同樣的問題,”他呷了口茶,“我說,等你看到有人因為你的守護,能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地劈柴、做飯、曬太陽,就懂了?!?/p>
蘇晚摩挲著手里的半塊玉佩,和云姑的帕子拼在一起時,能感覺到一股溫和的力量在流動。紙上老林伯的字跡仿佛活了過來,那些關(guān)于“吃什么”“天氣好不好”的瑣碎,突然變得沉甸甸的——那是無數(shù)人對“好好活著”的樸素期盼,也是守界者最該接住的重量。
“前幾日山下的張村捎信來,說村里的井凍住了,”老和尚忽然說,“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,剩些老人孩子,提水要走二里地。你們要是不急著走,不妨去搭把手?!?/p>
少年立刻點頭:“去!正好試試我的力氣!”他這一路學了不少本事,劈柴、修屋、甚至簡單的木工活都能上手,正愁沒地方施展。
云姑也笑道:“正好把帶來的傷藥分給老人,冬天關(guān)節(jié)容易疼?!?/p>
蘇晚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,忽然想起回音壁上林凡的名字旁那句“盼后來者,不必像我這般孤單”。此刻身邊有同伴,前方有需要幫忙的人,心里的暖意驅(qū)散了所有寒意?!白甙伞!?/p>
張村坐落在山坳里,幾十戶人家的屋頂都蓋著層白雪,像一個個。村口的老槐樹下,幾個老人正縮著脖子曬太陽,看見他們來,都露出了驚喜的神色。
“是守界者大人吧?”一個裹著藍頭巾的老奶奶拄著拐杖站起來,“老和尚說你們會來,快進屋暖和暖和!”
村里的井果然凍得結(jié)實,井沿上結(jié)著厚厚的冰,幾個半大的孩子正拿著石頭砸,卻只留下幾個白印。少年擼起袖子,運起靈力往手掌上呵了口氣,一掌拍在冰面上,冰層“咔嚓”一聲裂開,露出下面的井水。
“好本事!”老人們紛紛叫好,孩子們圍著他拍手。
蘇晚和云姑則幫著挑水,扁擔壓在肩上,發(fā)出“咯吱”的輕響,卻讓人覺得踏實。蘇晚挑著水走過一戶人家,看見門口曬著幾串辣椒,紅得像火,屋檐下掛著玉米棒子,黃澄澄的,窗臺上還擺著個豁口的粗瓷碗,里面插著幾枝野梅花。
“這就是老林伯說的‘今天吃什么’?!彼睦锖鋈煌噶粒笆刂@些,就夠了?!?/p>
挑完水,他們又幫著修補漏風的窗戶,給老人的拐杖包上防滑的布條,少年甚至用承影劍給孩子們削了幾個木陀螺,惹得孩子們追著他滿村跑。雪球從蘇晚的背包里探出頭,對著一只搖尾巴的大黃狗“吱吱”叫,很快就玩到了一起。
傍晚時,老奶奶們非要留他們吃飯,端上來的是紅薯粥、蒸土豆,還有一碟腌蘿卜,簡單卻熱乎乎的。一個梳羊角辮的小姑娘捧著個烤紅薯,踮著腳遞給蘇晚:“姐姐,這個甜?!?/p>
紅薯的熱氣模糊了視線,蘇晚想起望月鎮(zhèn)的皮影戲,想起風沙鎮(zhèn)的胡麻餅,想起萬佛窟石壁上那些瑣碎的記錄——原來傳承從不在什么秘寶里,就藏在這一碗粥、一個紅薯、一聲“謝謝”里。
夜里宿在村頭的祠堂,炭火噼啪作響。少年趴在桌上,對著燭光研究《守界圖譜》,嘴里念念有詞:“原來承影劍還能這么用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