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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伏后的日頭毒得像要把人烤化,連風都帶著熱浪。蘇晚三人走到黃土崗時,渾身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,黏在皮膚上難受得緊。少年抱著承影劍,舌頭伸得老長:“再找不到歇腳的地方,我就要變成烤紅薯了。”
“前面有個村子。”云姑指著遠處的炊煙,“看那片平整的空地,像是曬谷場,應(yīng)該能涼快些?!?/p>
走近了才看清,那村子不大,幾十戶土坯房圍著中央一塊巨大的曬谷場,場邊栽著幾棵老槐樹,濃密的樹蔭下鋪著些干草,幾個老人正搖著蒲扇打盹,孩子們則光著腳丫在場子里追逐嬉鬧,揚起一陣黃土。
“外來的客人?”一個戴草帽的老漢睜開眼,打量著他們,“是趕路的吧?快到樹底下歇著,我給你們舀碗井水?!?/p>
曬谷場的井水湃在陶甕里,喝一口沁涼到心底。少年一口氣灌了大半碗,抹了抹嘴:“真舒服!大爺,這谷場可真寬敞?!?/p>
“那是,”老漢得意地說,“這是俺們村的命根子。春種秋收,谷子、麥子、豆子,都在這兒曬。到了夜里,全村人都來這兒乘涼,講故事、唱山歌,熱鬧著呢?!?/p>
正說著,幾個婦女推著裝滿新割麥子的板車過來,麥粒飽滿,金燦燦的,在陽光下閃著光?!袄钍?,借你的木锨用用!”一個大嗓門的婦人喊道,“今天得把這幾車麥子曬干,不然要發(fā)霉?!?/p>
老漢應(yīng)著,起身去拿木锨。蘇晚看著她們費力地把麥子攤開,少年已經(jīng)擼起袖子跑過去:“我來幫你們!”他力氣大,一把木锨在他手里使得虎虎生風,很快就把麥子攤成薄薄一層,均勻地鋪滿了曬谷場。
“這小伙子真能干!”婦人們笑著夸他,遞過來一塊粗布帕子讓他擦汗。
蘇晚和云姑也沒閑著,幫著撿拾麥子里的碎石和雜草。雪球蹲在谷堆旁,看見有麻雀飛來偷啄麥粒,就跳起來驅(qū)趕,引得孩子們圍著它拍手笑。
日頭漸漸西斜,熱浪散去些,曬谷場變得熱鬧起來。男人們扛著鋤頭從田里回來,女人們端著飯菜往場子里送,孩子們則把竹床、板凳搬到樹蔭下,等著晚上乘涼。
“留下來吃飯吧!”李叔拉著他們不放,“俺們村沒什么好東西,新麥磨的面,蒸的饅頭,就著腌菜吃,管飽!”
盛情難卻,三人便留了下來。新蒸的饅頭雪白松軟,帶著麥香,就著酸脆的腌蘿卜,吃得格外香。李叔拿出自釀的米酒,給他們每人倒了一碗,酒液渾濁,卻帶著股清甜。
“嘗嘗,這是用去年的糯米釀的,后勁不大。”李叔喝了口酒,話匣子打開了,“俺們黃土崗窮,就靠這幾畝地過日子。以前收成不好,村里好多人都出去打工了,留下的多是老的小的?!彼钢鴪鲞呉粋€正在教孩子寫字的年輕媳婦,“那是小花,她男人在外頭打工,她一個人帶著娃,還種著三畝地,不容易啊?!?/p>
蘇晚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,小花正耐心地握著孩子的手,在地上用樹枝寫字,夕陽的金輝灑在她們身上,像鍍了層光。孩子咯咯地笑,聲音清脆,在曬谷場上回蕩。
“今年雨水好,麥子收成比往年多三成?!崩钍宓哪樕下冻鲂θ荩暗劝鸭Z食賣了,就能給娃買新書包,給小花扯塊新布做衣裳?!?/p>
天黑下來,曬谷場上點起了馬燈,昏黃的光線下,更多人聚攏過來。有老人講古,說的是以前村里出了個武狀元的故事;有年輕人唱山歌,調(diào)子粗獷嘹亮;孩子們則圍著馬燈捉螢火蟲,笑聲此起彼伏。
小花抱著孩子,坐在蘇晚身邊,給她縫補磨破的袖口:“看你這衣服,都磨出洞了。俺手笨,縫得不好,你別嫌棄?!?/p>
“縫得很好?!碧K晚看著她指尖的薄繭,那是常年干活留下的印記,“謝謝你。”
“該俺謝你們才是?!毙』ú缓靡馑嫉匦α耍敖裉於嗵澞銈儙兔傷溩?,不然俺們得忙到半夜?!彼皖^看著懷里的孩子,眼神溫柔,“俺男人寫信說,年底就回來,不出去了。俺們商量著,明年也像你們這樣,去外面走走,看看別的村子是啥樣?!?/p>
“外面的村子,和黃土崗差不多?!碧K晚笑著說,“也有曬谷場,也有講故事的老人,也有像你一樣勤勞的人。”
小花眼睛一亮:“真的?那俺更要去看看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