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熱的粥滑入喉嚨,帶來一絲暖意和慰藉。她的眼神里,似乎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滿足感。
“好孩子?!崩顙邒咝α?,眼角堆起更深的皺紋,這是她多日來第一次真心的笑容。
李嬤嬤開始嘗試和她“說話”。“嬤嬤…”她指著自己。
青兒看著她,嘴唇無聲地動了動:“嬤…嬤…”李嬤嬤放慢速度,清晰重復。
“……嬤……嬤……”一個極其微弱、模糊、如同氣音般的音節(jié),終于艱難地從青兒干澀的喉嚨里擠出。盡管生澀,卻讓李嬤嬤欣喜若狂!
“哎!對!嬤嬤!好孩子!”她激動地應著,眼角濕潤。
學習的過程極其緩慢。青兒就像一個真正的嬰孩,她的世界需要重新構(gòu)建。
李嬤嬤指著屋子里的每樣東西——破舊的木桌是“桌”,缺了口的碗是“碗”,透光的窗戶是“窗”,自己睡的床是“床”。
青兒總是睜著那雙純凈又茫然的眼睛,努力地看著,聽著,有時嘴唇無聲地模擬著口型,有時能發(fā)出一個模糊的近似音。
她對一切都感到陌生,眼神里充滿了純粹的好奇和一絲揮之不去的怯意。
她常常長時間地凝視著窗欞上透進的一縷光柱里飛舞的微塵,仿佛那里面蘊含著宇宙的奧秘。
左腿的骨折是恢復最慢的。即使有夾板固定,輕微的移動也能帶來鉆心的痛苦。
青兒學會了忍耐,疼得狠了,也只是緊緊咬著下唇,發(fā)出壓抑的抽氣聲,眼淚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,卻很少放聲大哭了。
這讓李嬤嬤更加心疼。將近三個月后,在李嬤嬤的攙扶下,她才能顫巍巍地用一條腿支撐著。
嘗試下地站立片刻,受傷的左腿虛虛點地,痛得她小臉煞白,冷汗淋漓。
完全棄拐,能自己拖著微微跛行的腿慢慢挪動,又是兩個月之后的事情了。
那道額角的傷口愈合后,留下了一道淡粉色的、細長的疤痕,像一枚小小的印記,昭示著那段被遺忘的劫難。
小主,這個章節(jié)后面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,后面更精彩!
當青兒能基本照料自己起居,并能聽懂、執(zhí)行一些簡單指令后:比如“坐好”、“吃飯”、“把布巾給我”,李嬤嬤知道,是時候為這孩子的未來打算了。
她不可能永遠把這孩子藏在自己這小屋里。況且,府里人多眼雜,時間久了,難保不惹閑話。
一日午后,李嬤嬤讓她在小院里坐著曬太陽,整理了一下自己半舊的衣衫,深吸一口氣,走向了負責后院雜役的劉管事辦公的小值房。
周管事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,有些嚴厲,但念舊情,對府里的老人還算客氣。
“周管事,”李嬤嬤賠著小心,臉上堆著謙卑的笑,“老婆子有件事,想求您個方便?!?/p>
周管事放下手中的名冊,抬眼看她:“哦?嬤嬤?什么事?”
李嬤嬤便把如何在山崖下發(fā)現(xiàn)重傷瀕死的青兒、如何帶回救治、這孩子如何因頭部重創(chuàng)前事盡忘、如今雖身體漸好卻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的情形,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。
末了,她懇求道:“……老婆子知道這不合規(guī)矩。但這孩子實在可憐,命是撿回來的,什么都不記得了?!?/p>
李嬤嬤見周管事攢眉不語,便又開口:老婆子斗膽,想求管事開恩,看能不能……收留她在府里?給口飯吃,有個遮風擋雨的地兒?”
李嬤嬤搭眼瞧見周管事神色凝重,眉頭依舊深鎖,復又開口:“她雖腿腳還不太利索,但人是極聽話、肯吃苦的!老婆子愿意作保,讓她跟著我,在后院做些輕省點的掃灑活計,絕不偷懶誤事!”
“老婆子這把老骨頭,也能多看顧著點,保證不給府里添亂!”說罷,深深福了下去,姿態(tài)放得極低。
周管事皺著眉,手指敲著桌面,沉吟不語。府里確實缺人手,尤其是后院掃灑這類粗活,工錢低又瑣碎,仆婦們都不太樂意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