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滯。他能感受到她腹壁輕微的起伏,那是她平穩(wěn)的呼吸。
更深層,似乎有某種微不可察的搏動,像遙遠的地脈震顫,又似沉睡湖底吐出的細小氣泡,是錯覺?還是那個頑皮的小生命正在舒展拳腳?
他保持著這個姿態(tài),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,所有的憂慮、期待都沉淀在緊繃的專注里,唯有那只覆在她腹上的手,傳遞著無聲而洶涌的關切。
室內燭火搖曳,暈開一室暖黃。拓跋玉倚在白戰(zhàn)的臂彎中,眸中含笑,眼波流轉間盡是母性的柔光。
她唇角微揚,對著凝視自己的白戰(zhàn)輕聲回答:“阿檀今日很乖,一整天都在睡覺?!?/p>
聲音輕軟,像羽毛拂過心尖,帶著饜足的慵懶,仿佛那沉睡在她腹中的小生命,已將滿滿的安寧傳遞給她。
白戰(zhàn)聞言,劍眉微挑,深邃的目光落在妻子隆起的腹部輪廓上,帶著一絲新奇與探究:“阿檀,是咱們小龍的名字嗎?”
他低沉的嗓音在靜謐中格外清晰,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腹中那無形的生命弧線。
“是呀,”拓跋玉抬起頭,迎上丈夫的目光,神情專注而認真,一只手不自覺地輕輕搭在他手背上,仿佛在一同守護那個小小的夢境,“我給小龍起的乳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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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頓了頓,眼中閃爍著智慧和溫柔的光芒,接著補充道,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鄭重與對丈夫的信任:“?香夢沉酣偎玉暖,?”這輕柔的詩句,宛如一聲親昵的耳語,道盡了孩子在她腹中恬靜安睡的暖融景象。
隨即,她話音一轉,帶著淺淺的笑意和期待:“大名等出生那日,你再給起也不遲?!?/p>
白戰(zhàn)凝視著她認真的面容,那鄭重交付“大名”權力的舉動,讓他心頭涌起一股沉甸甸的暖流與責任感。
他微微頷首,目光更深邃了幾分,仿佛已在心中細細描摹未來的圖景。
他低沉而有力地應和,仿佛一個莊重的許諾:“?待取錦檀綴麟袍。?”這句詩,七字鏗鏘,寄寓了他對未出世孩兒凌云之志、錦繡前程的深切期盼。
夫妻二人就這樣依偎著,一問一答,低語著只屬于彼此的私密情話,燭光將他們的身影溫柔地融在一起,空氣中彌漫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與脈脈溫情。
呼嘯的北風是這初冬最銳利的刻刀,卷著枯葉碎屑,打著旋兒撞在云起堂緊閉的菱花格扇窗欞上,發(fā)出嗚咽似的細碎聲響,又徒勞地滑落。
堂內雖燃著數(shù)個獸口吞金銅炭盆,銀霜炭幽幽地吐著橘紅暖意,竭力驅趕著四面八方滲透進來的寒氣,但那絲絲縷縷的冰冷依舊頑固地盤踞在角落,尤其在人靜時,便悄然攀上肌膚,刺入骨髓。
內室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雕花門無聲地滑開一線,白戰(zhàn)高大的身影裹著一身室內的暖融氣息走了出來。
他步履沉緩,懷中穩(wěn)穩(wěn)橫抱著一個裹在厚厚錦裘里的人。那裘衣是上好的玄狐皮所制,皮毛豐盈油亮,在堂內搖曳的燭光下流轉著幽深的暗紫色光澤。
幾乎將懷中人從頭到腳都遮掩住了,只露出小半張蒼白的臉,下頜尖俏,濃密的長睫在眼下投下兩彎疲倦的陰影,呼吸輕淺得仿佛隨時會斷絕。
白戰(zhàn)的臂膀強壯有力,托著懷中人卻顯出幾分異樣的謹慎與輕柔,仿佛捧著一尊易碎的薄胎瓷。
他徑直走向堂中那張寬大的紫檀木嵌螺鈿圈椅,椅背上搭著整張雪白的銀狐皮褥子。
他小心翼翼地將人安置在圈椅里,動作輕柔地調整著裘衣的角度,確保每一寸肌膚都被溫暖包裹,不留一絲縫隙。
裘衣下伸出一只纖細得近乎透明的手,指尖微蜷,無力地垂在扶手上。
白戰(zhàn)的目光在那手上凝滯了一瞬,隨即斂去所有情緒,只伸出自己骨節(jié)分明、略帶薄繭的大手,輕輕覆在那只冰涼的手背上,緩緩地、源源不斷地渡去自己的體溫。
圈椅寬大,襯得裘衣中的身影愈發(fā)單薄脆弱,像一片隨時會被寒風卷走的枯葉。
堂內的光線是精心調配過的柔和。高幾上錯落放置著幾盞琺瑯彩繪琉璃宮燈,燭火透過琉璃和水晶的折射,在地面投射出夢幻般的光斑。
暖黃的燭光跳躍著,勾勒出白戰(zhàn)輪廓分明的側臉,他眉峰微蹙,薄唇緊抿成一條剛硬的直線,深邃的眼眸低垂,專注地望著圈椅中的人影,那里面翻涌的情緒復雜難辨,有關切,有凝重,更有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