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悟空嘴里還塞著半塊棗泥山藥糕,腮幫鼓囊囊地蠕動,含糊不清地嚷道:“俺老孫說老祖講得對!這包子涼了可就塌了精氣神!你們小兩口再這么眉來眼去黏糊下去,好東西可全進俺老孫的五臟廟啦!”
話音未落,兩根筷子已精準夾起一只玲瓏剔透、湯汁微顫的湯包。
“大師兄手下留情!”敖烈朗聲一笑,手腕一翻,桌上另一雙未曾動用的烏木長筷便如活物般彈入他掌中,輕巧一格,恰恰架住了孫悟空那來勢洶洶的筷子尖。
兩雙筷子在半空無聲一碰,快得只余殘影?!澳氵@翻筋斗云的手段,用在這蟹包子上,著實屈才?!?/p>
他手腕微沉,巧勁一引,那湯包便穩(wěn)穩(wěn)落在拓跋玉面前的小碟里,薄皮未破,湯汁絲毫未灑。
“哼,好小子!昨夜蔫得像霜打的草,今兒倒曉得護食了!”孫悟空金睛微瞇,咂咂嘴,倒也不惱。
順勢夾了旁邊一只塞進嘴里,滾燙的湯汁溢出嘴角也渾不在意。
他朝著陸吾老祖努努嘴:“老祖您瞅瞅,這龍筋虎猛的,還用得著您老人家費神看傷?依俺看,該讓他好好伺候媳婦兒吃頓熱乎飯才是正經(jīng)!”
他故意將“龍筋虎猛”咬得極重,眼神促狹地在敖烈與拓跋玉之間打了個來回。
陸吾老祖正小口啜飲著靈茶,聞言放下青玉茶盞,捋須而笑,目光溫和地落到敖烈身上:“悟空這話,倒有幾分歪理。不過,”
他話鋒一轉,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,“烈兒,莫逞強,讓為師瞧瞧那淤塞的龍脈可曾傷及根本?!?/p>
老祖的聲音不高,卻像一道無形的繩,瞬間將席間原本輕松的氣氛微微繃緊。
西海龍王敖閏擱下了銀箸,沉凝的目光落在兒子臉上。
龍后更是傾身向前,眉心微蹙,保養(yǎng)得宜的手無意識地抓緊了膝上的絳紫云錦。
指尖上的護甲在金線紋樣上輕輕刮擦出細微聲響。
東海龍王敖廣捻須的手也頓了頓。連安靜用膳的楚言都停下了吞咽的動作,屏息凝神。
白念玉更是擱下了喝到一半的靈米粥,少年清澈的眸子里盛滿了緊張,望向父親的側影。
敖烈感受到四面匯聚而來的目光,心底那點隱秘的底氣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無聲漾開一圈漣漪。
他側頭,正對上妻子遞來的眼神。她眼波深處藏著一絲只有他才懂的緊張,像初春湖面將化未化的薄冰,底下卻涌動著溫熱堅定的泉流。
他桌下的手,借著寬大衣袖的遮掩,輕輕覆上她放在膝頭的手背,指尖微涼,帶著安撫的力度,掌心卻透出他熟悉的、屬于他本命靈力的暖意。
拓跋玉右手指尖在妃色宮裝袖下幾不可察地蜷了蜷,昨夜掌心下那磅礴龍息重新奔騰的溫熱感仿佛還在。
一個沉甸甸又帶著甜意的秘密,在她心口悄然跳動——
在場的眾人都不知道,那曾深可見骨的裂痕,已在狐族靈力的溫養(yǎng)下,于星夜中悄然彌合如初。
“是,師父?!卑搅覐娜輵溃曇羝椒€(wěn),聽不出任何異樣。
他坦然伸出手腕,骨節(jié)分明的手擱在鋪著雪白細麻桌布的紫檀桌面,玄色衣袖滑落寸許,露出一截勁瘦有力的小臂。
陽光透過高窗,落在他腕間,皮膚光潔,肌理勻稱,不見一絲傷痕淤痕,只有血脈在健康的肌體下微微搏動。
陸吾老祖微微頷首,伸出三根手指,指尖縈繞著一層肉眼難辨的柔和白光。
帶著古老而精純的探查之力,緩緩搭上敖烈的脈門。那光芒如同無形的水波,瞬間透膚而入。
時間在老祖凝神探查的指尖下仿佛被拉長。
廳內(nèi)落針可聞,只有仙鶴香爐里沉水香灰燼跌落的一聲輕響,以及孫悟空故意放大的咀嚼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