震耳欲聾的坍塌聲浪吞沒了一切細微響動,無人聽見,在后院那相對完好的靜室門口,幽深的回廊之下。
發(fā)出了一聲?微渺得如同嘆息、又清脆得令人心碎的“叮呤”聲。
仿佛極北寒淵深處,億萬載不化的玄冰精魄,在最絕望的瞬間,猝然迸裂了一道貫穿靈魂的罅隙。?
穿廊而過的冷風,帶著前院飄來的焦糊煙塵與冰冷水汽,打著旋兒,拂過回廊青石地面。
就在那廊柱投下的、最濃重的一團陰影邊緣,倚靠著冰冷石基的,是拓跋玉已然失去所有生息的軀體。
那聲輕響,正是她?垂落在冰冷石面上、最后一點溫軟指尖的溫度,徹底消散在虛空之中時,所發(fā)出的、與這無情塵世訣別的哀鳴。?
緊接著,那具曾風華絕代、此刻卻蒼白如紙的肉身,竟以一種令人窒息的靜謐方式,開始了消融。
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,只有?一種生命本質被強行剝離、回歸本源的微光在悄然流淌?。
她的身形輪廓猶如被投入水中的月影,邊緣模糊、蕩漾,絲絲縷縷的潔白光華從四肢百骸溢出,輕盈飄散,又被那穿堂冷風倏忽卷走。?
那光,純凈得沒有一絲雜質,卻又冰冷得毫無生氣,像是月光凝結的霜屑,又似寒玉碾磨的齏粉。?
僅僅幾個呼吸之間,原地哪里還有什么龍族王妃??
唯剩下一段約莫三尺長短、通體瑩白如羊脂暖玉、卻又散發(fā)著砭骨寒意的蓮藕,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石地上。?
這蓮藕形態(tài)奇異,并非凡品。它?藕節(jié)分明,圓潤飽滿,表面流淌著一層溫潤內斂的寶光,仿佛凝聚了月魄精華。
內里卻又隱隱透出經絡般的淡金絲線,昭示著其曾作為仙家法體根基的不凡。?
藕身之上,依稀殘留著太乙真人無上法力重塑的痕跡。
但此刻,這份造化之功也抵不過神魂離散、生機斷絕的殘酷現實,只余下這截冰冷的、徒具其形的“玉骨”。
蓮藕的斷口處,不見汁液,只有一層薄薄的、近乎透明的冰晶覆蓋,折射著遠處火光與天際殘陽的余燼,閃爍出凄艷而短暫的光芒。
就在這截散發(fā)著孤寂寒意的蓮藕旁,散落著兩件小物。?
一支簪子:非金非玉,乃是以一整塊極品深海寒晶雕琢而成,形制是一只振翅欲飛的冰凰。
冰凰的每一片翎羽都纖毫畢現,尾羽舒展,雙翼微張,口中銜著一顆淚滴狀的、宛若能自行吸收周圍光線的深海沉魄珠。?
這是敖烈當年深入北冥,鏖戰(zhàn)千年玄龜,取其甲殼最核心的寒晶髓心。
親手為拓跋玉打磨的定情之物,名曰“冰魄凰翎”,象征著他對她冰清玉潔的愛戀與永恒的守護承諾。
此刻,這支曾綰起她如瀑青絲、見證過無數繾綣時光的華貴發(fā)簪,斜斜地跌落在蓮藕旁的塵埃里,那幽藍的光芒黯淡,恰似凝固的淚珠。
另一件是?耳環(huán):并非一對,只有孤零零的一只。?它以?極其純凈的星紋秘銀拉絲盤繞?,形成?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蘭?,花蕊處鑲嵌著?數點細碎的、仿佛星辰碎屑般的無色晶鉆?。
這耳環(huán)樣式簡潔清雅,是拓跋玉生前最常佩戴之物,據說是她未嫁時敖烈親手煉制的法寶,名喚“素心蘭”,象征著她清雅高潔的本性。
此刻,這只素心蘭耳環(huán)躺在離簪子不遠的地方,秘銀微微彎曲,花瓣邊緣沾上了些許灰塵。
那幾點星鉆在昏暗的光線下,微弱地閃爍著,好似她最后一絲不甘散去的魂魄微光。
這兩件遺物,與那截冰冷沉默的蓮藕一起,構成了一個無聲卻令人心膽俱裂的畫面,訴說著一個美麗生命以最殘酷、最卑微的方式終結的真相。
視線拉遠,從這處彌漫著死寂與凄涼的廊下角落,投向整個滌塵居的前院。?
目之所及,已非人間景象,直如阿鼻地獄在人間的投影。?
敖烈那山巒般的銀白龍軀,裹挾著足以撕裂虛空的暴怒與絕望,化作了純粹的毀滅化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