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雙眼睛深不見底,燭光在里面跳躍,卻照不進深處。
“陛下?!彼穆曇襞S持著平穩(wěn),但細聽之下,仍有一絲難以抑制的輕顫。
這是她的夫君,也是主宰她命運、乃至沈氏一族命運的帝王。
洞房花燭,于尋常夫妻是柔情蜜意的開端,于他們,卻更像是一場關乎權力、平衡與未來的無聲較量。
她能感覺到他指腹的溫度和自己肌膚下奔涌的血液,一種混雜著緊張、抗拒和莫名恐慌的情緒如同冰冷的藤蔓,瞬間纏繞上她的心臟,越收越緊。
此時的白朗強迫自己專注于那些小小的玉石扣子,卻總是力不從心。
越是心急,手指越是不聽使喚,甚至不小心勾斷了張靜姝耳后一縷細小的發(fā)絲。
他懊惱地皺了皺眉,動作變得更加小心翼翼,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。
終于,在花費了遠比解鳳冠更長的時間后,那件繡著百鳥朝鳳、金線熠熠的華麗外袍被褪了下來,露出里面同樣精美但輕薄許多的云錦中衣。
張靜姝感覺束縛稍減,那份緊張卻絲毫未減,反而因為衣物的減少和氣氛的愈加曖昧而更加慌亂無助。
她下意識地雙臂環(huán)抱在胸前,仿佛這樣能給自己一絲微弱的安全感。
白朗自己也感到一種無形的燥熱。他不再猶豫,略顯粗暴地解開了自己厚重的龍紋吉服外袍,隨手丟在一旁。
動作間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急躁和試圖掌控局面的意味。
只穿著明黃中衣的他,身形顯得更加挺拔勁瘦,屬于男性的、陌生的氣息更加直接地撲面而來。
兩人再次相對而立,只著中衣。燭光搖曳,映照著他年輕英俊卻線條緊繃的臉龐,和她羞怯欲滴、美得驚心動魄的容顏。
那層象征性的華服褪去,沉默再次彌漫開來,但這沉默中蘊含的張力,比之前更為洶涌澎湃。
白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張靜姝因呼吸急促而微微泛紅的小臉上,落在她纖細優(yōu)美的脖頸線條上,那份被極力壓抑的本能渴望幾乎要破籠而出。
張靜姝則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和熱度,如同實質的撫摸,讓她無處遁形,只能將頭垂得更低,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動著,如同暴風雨中飄搖的蝶翼。
“皇后……”白朗的聲音干澀得厲害,他向前邁了一步,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對方身體散發(fā)出的熱意。
他伸出手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君王氣勢,卻又在指尖即將觸碰到她肩膀時,因感受到她細微的顫抖而停頓在空中,透出內心的猶豫與緊張。
張靜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她知道那關鍵的、被教導為神圣又羞恥的“圓房”時刻即將來臨。
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全身,讓她四肢冰涼。
腦海中閃過母親隱晦的叮囑、嬤嬤模糊的暗示,還有那些壓箱底的、匆匆一瞥便讓她面紅心跳的避火圖。
理論在巨大的、未知的恐懼面前,蒼白得不堪一擊。
她能做的,只剩下順從地閉緊了雙眼,長長的睫毛如同兩片被雨水打濕的黑羽,覆在眼下。
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后微縮,如同寒風中等待命運審判的嬌弱花朵。
白朗看著她緊閉雙眼、微微顫抖的模樣,心中那點強裝的鎮(zhèn)定瞬間瓦解,取而代之的是更深一層的無措和一種奇異的憐惜。
他深吸一口氣,像是給自己鼓勁,終于將微顫的手堅定地落在了她單薄的、圓潤的肩頭。
那觸感溫熱細膩,如同上好的絲綢,卻又帶著微微的顫抖,清晰地傳遞著她的恐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