診所的白色墻壁和程醫(yī)生嚴(yán)肅的臉,在陳見深腦海里反復(fù)閃現(xiàn)。手環(huán)屏幕上那個刺眼的“92分”變得無比諷刺。他不是睡得很好,他是在一個他不知道的戰(zhàn)場上,每晚鏖戰(zhàn)一小時。
信任一旦出現(xiàn)裂痕,以往所有被忽略的細節(jié)都會變得清晰無比。
他想起那些清晨醒來時,偶爾會感覺到的、轉(zhuǎn)瞬即逝的肌肉酸痛,像是夜里進行過劇烈運動,卻被他歸咎于健身過度或睡姿不對。
他想起有時會發(fā)現(xiàn)枕套上有不明顯的壓痕,不是平躺時后腦勺的痕跡,更像是……側(cè)臉長時間緊貼布料形成的褶皺。
還有那幾乎每天都會出現(xiàn)的、若有若無的既視感,某些場景、某些情緒碎片,在白天毫無征兆地閃過,帶著一股冰冷的寒意,卻又抓不住源頭。
所有這些,都在程醫(yī)生的診斷和那條詭異的震動記錄面前,串聯(lián)成了一條指向未知恐怖的線索。
“必須弄清楚?!标愐娚顚ψ约赫f。他不能把自己的夜晚,交給一個可能出錯的機器,或者說,一個可能欺騙他的“伴侶”。
他制定了一個簡單的調(diào)查計劃。第一步,錄音。
當(dāng)晚,他將手機充滿電,打開錄音功能,設(shè)置為高品質(zhì),放在床頭柜上。他對著漆黑的房間,感覺自己像個傻瓜,但還是按下了錄音鍵。
一夜無夢——至少,他記得的部分是無夢的。
第二天一早,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。錄音文件長達七個小時。他深吸一口氣,戴上耳機,直接從凌晨三點開始播放。
前面是寂靜,只有他自己平穩(wěn)的呼吸聲,偶爾翻身時床單的摩擦聲。時間指向凌晨三點三十三分時,音頻出現(xiàn)了變化。
呼吸聲……停止了。
不是變得平緩,是戛然而止。
緊接著,是一種極輕微的、布料被猛然繃緊的“窸窣”聲。然后,是長達近一個小時的、近乎絕對的寂靜。這寂靜比任何聲音都讓人窒息,仿佛他整個人在那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,或者……變成了一個不會呼吸的物體。
快到四點三十分左右,又是一聲輕微的布料摩擦聲,然后,他那平穩(wěn)的呼吸聲再次出現(xiàn),仿佛從未間斷過。
陳見深后背滲出了冷汗。這段錄音完美印證了肌電圖的結(jié)果——他在那個時間點坐起來了,并且維持著一種靜止?fàn)顟B(tài),直到一小時后重新躺下。沒有夢話,沒有夢游的腳步聲,只有一種儀式般精準(zhǔn)的、令人費解的靜默。
錄音無法告訴他,在那寂靜的一小時里,“他”在做什么,在想什么。
第二步,升級裝備,錄像。
他在網(wǎng)上購買了一個偽裝成充電器的微型攝像頭,像素很高,帶夜視功能。他把它放在書架上,正對著自己的床。這個角度,足以拍下整個床鋪和他在上面的舉動。
又是一個夜晚。設(shè)置好攝像頭,陳見深躺在床上,第一次對入睡感到了恐懼。他盯著天花板,手腕上的“眠石”散發(fā)著幽微的綠光,顯示他已進入“淺睡”狀態(tài)。他第一次覺得這光芒如此不祥,像一個監(jiān)視器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,但他是被鬧鐘吵醒的。醒來時,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精疲力盡,仿佛真的奔跑了一夜。
他幾乎是撲到書架前,取下了攝像頭,連接電腦的手都在微微顫抖。
他直接快進到凌晨三點半。
屏幕上是夜視模式下的黑白畫面。床上的他躺著,輪廓模糊。時間碼跳動著,來到03:32:55……03:33:00!
就在秒針跳過“00”的一剎那,畫面上的他,毫無征兆地,如同被一根無形的線拉起,猛地從平躺狀態(tài)變成了標(biāo)準(zhǔn)的端坐!
速度快得不像自然醒轉(zhuǎn)。
陳見深的心跳驟停了一拍。他死死盯著屏幕。
坐起來的“他”,背脊挺得筆直,一動不動,面朝前方,正是臥室門的方向。這個姿勢維持了足足十分鐘,像一尊雕塑。
然后,“他”的頭,開始極其緩慢地、一格一格地,轉(zhuǎn)向書架攝像頭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