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見深沉默地點點頭。他想起了那份報紙,那個嬰兒的預言,李大爺卡頓的動作。這些孤立的事件,正像癌細胞一樣,悄然擴散。
恐懼是一種催化劑。陳見深想起了這條尚未驗證的“規(guī)則”。他自己的恐懼,以及開始在其他居民中悄然蔓延的不安,是否正在加劇這一切?
他決定開始記錄。用一個嶄新的、牛皮封面的筆記本。他詳細記下日期、時間、觀察到的人和事,以及任何可能的異常。他用修表人的嚴謹,試圖從混沌中尋找模式。
“四月十二日,上午九點十七分。觀察到三單元張姓孩童(妞妞)在沙坑玩耍,用樹枝書寫。筆跡初看稚嫩,但個別筆畫結構呈現(xiàn)超出年齡的復雜性與穩(wěn)定性,近似成年男性筆跡。持續(xù)時間約三秒后恢復童稚狀態(tài)。其母未察覺。”
“四月十三日,下午三點整。路過小區(qū)垃圾站,聞到濃烈桂花香,持續(xù)約五秒。時值四月,小區(qū)內(nèi)并無桂花樹。同時聽到短暫戲曲聲(疑似京劇《霸王別姬》片段),來源不明。周圍其他人無明顯反應?!?/p>
記錄的行為本身,帶來了一種虛妄的控制感。仿佛只要將這些異常白紙黑字地固定下來,它們就依然屬于可以被理解和歸納的范疇。
然而,很快,連這最后的慰藉也開始崩塌。
那天晚上,他翻閱前幾天記錄的內(nèi)容。目光落在關于李大爺?shù)哪嵌蚊枋錾稀啊瓌幼骺D,面部皮膚出現(xiàn)瞬時衰老跡象……”
他看著“衰老”兩個字,忽然覺得有些異樣。
他湊近臺燈,仔細辨認。
墨跡,似乎……變淡了。
不是那種均勻的、隨時間自然氧化的褪色,而是像被某種無形的東西輕輕擦拭過,字跡的邊緣變得模糊,墨水的飽和度明顯下降。尤其是“衰老”二字,幾乎快要融入紙張的纖維里,變得難以辨認。
陳見深的心臟猛地一沉。他迅速翻到記錄妞妞預言天氣和程序員小劉代碼丟失的那幾頁。
同樣的情況發(fā)生了。
涉及異常描述的關鍵詞——“預言”、“代碼”、“丟失”、“破碎”——墨跡都出現(xiàn)了不同程度的淡化。而其他日常的記錄,比如“今日晴,東風三級”,則依舊清晰如初。
仿佛有一種力量,正在系統(tǒng)地、有選擇地抹去這些“不該存在”的證據(jù)。
他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。他嘗試用另一支筆,用力地在那褪色的“衰老”二字上描摹,試圖加固它們的存在。
但筆尖劃過,新墨覆蓋在舊墨之上,卻依然顯得底氣不足,仿佛紙張本身在拒絕這種固定。
他合上筆記本,緊緊攥住,指關節(jié)因為用力而發(fā)白。這本筆記,非但不能成為對抗混亂的堡壘,反而成了混亂正在侵蝕他個人世界的證明。
存在,正在變得不確定。記憶,正在變得不可靠。
他走到窗邊,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。安居苑的燈火零星亮著,每一扇窗戶后面,是否都正在上演著類似無聲的驚悚?那個能預言天氣的嬰兒,那個代碼被吞噬的程序員,那個動作卡頓的李大爺……他們自己,意識到正在發(fā)生什么了嗎?
還是說,這種“遺忘”和“抹除”,會先從他們留下的痕跡開始,最終,蔓延到他們自身?
陳見深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,他們對抗的,可能不僅僅是時間的錯亂。
而是一種更為根本的、關于“存在”本身的否定。
樓下的路燈忽然閃爍了幾下,光暈在黑暗中明滅,像一只掙扎著不愿閉合的眼睛。在那短暫的光影交替間,陳見深似乎看到,路燈下那個固定的、印著樓牌號的鐵質(zhì)銘牌,上面的數(shù)字“4”,邊緣也出現(xiàn)了一絲難以察覺的……模糊。
他閉上眼睛,深深吸了一口氣。空氣中,那熟悉的霉味里,似乎真的摻雜了一絲若有若無的、來自遙遠秋天的桂花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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