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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黑巖小說>每晚一個詭故事和我跟爺爺去捉鬼是不是一樣的? > 第1章 靜宴(第1頁)

            第1章 靜宴(第1頁)

            陳見深收到那封請柬時,上海的梅雨季正纏綿不休。黏膩的空氣附著在皮膚上,窗外霓虹在雨霧中暈染開,像一幅被打濕的油彩畫。請柬是傳統(tǒng)的豎排毛筆字,落在一張泛黃且質(zhì)地堅韌的毛邊紙上,被塞在公寓樓下的報箱里,沒有郵票,沒有郵戳,仿佛憑空出現(xiàn)。

            “見深吾孫:

            百年輪回之‘靜宴’將至,謹定于癸卯年七月初七,于祖宅舉行。日落而入席,雞鳴方可離。宴中唯有一誡:萬籟俱寂,不可言,不可動,不可聞其聲。盼歸,慎之。

            祖母字”

            字跡是熟悉的簪花小楷,屬于他那裹了小腳、一輩子沒離開過故鄉(xiāng)清河鎮(zhèn)的祖母??蛇@內(nèi)容,卻透著一股陳年的詭異?!办o宴”?他從未聽過家族里有這樣的儀式。百年輪回?更是聞所未聞。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,與室外的悶熱形成諷刺的對比。

            他本不想回去。城市的生活早已將他重塑,故鄉(xiāng)只是一個模糊而落后的符號。但“祖母”二字,以及那“百年輪回”帶來的莫名沉重感,像一只無形的手,推著他踏上了歸途。

            清河鎮(zhèn)比他記憶中更加衰敗。青石板路濕滑,兩旁的老屋多數(shù)人去樓空,爬滿了綠得發(fā)黑的藤蔓??諝庵袕浡铀葰馀c植物腐爛混合的味道。唯一不變的,是那座占據(jù)鎮(zhèn)子最高處的陳家祖宅,黑瓦白墻,像一頭沉默的巨獸,俯瞰著日漸凋零的鎮(zhèn)子。

           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沉重木門時,夕陽的最后一絲余暉正巧被遠山吞沒。宅院內(nèi),昏暗而寂靜。一種過于干凈的寂靜,連慣常的蟲鳴鳥叫都消失了。堂屋里,已經(jīng)擺開了一張巨大的榆木長桌,桌邊影影綽綽坐了十幾個人。都是些疏于來往的親眷,他們穿著深色的、看似過節(jié)才穿的衣裳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如同戴著一張張做工精良的面具。

            沒有人對他的到來表示歡迎,甚至沒有人看他一眼。他們的目光空洞,落在面前的空碗碟上,或者更遠的虛空里。引路的是一位遠房堂叔,他對著陳見深微微頷首,指了指長桌末端一個空著的位子,然后用手指豎在蒼白的嘴唇前,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。

            眼神里,是近乎哀求的凝重。

            陳見深依言默默坐下。檀木椅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的夏衣滲入肌膚。他環(huán)顧四周,燭火是這里唯一的光源,幾根粗大的白蠟燭在微風中搖曳,將人影投在斑駁的墻壁上,拉長、扭曲,如同幢幢鬼影。長桌上鋪著漿洗得發(fā)硬的白色桌布,上面已經(jīng)擺滿了杯盤碗盞,銀質(zhì)的餐具在燭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。菜肴極其豐盛,色澤誘人,熱氣騰騰,仿佛剛剛出鍋,卻沒有一絲應(yīng)有的香味逸散出來,只有陳年老宅固有的、木頭與香燭混合的沉悶氣息。

            絕對的寂靜。

            這不是普通的安靜,而是一種有質(zhì)量的、壓迫耳膜的寂靜。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,咚咚咚,像一面被敲響的小鼓;能聽到血液在血管里流動的簌簌聲;甚至能聽到自己眼球轉(zhuǎn)動時,與眼皮摩擦產(chǎn)生的微響。他試著放緩呼吸,但那吸氣與吐氣的聲音,在此刻也顯得如此粗重。

            宴席,在無聲中進行。

            親眷們開始動筷。動作整齊劃一,緩慢而精準??曜优龅酵胙兀驹撚械那宕嗦曧懴Я?;湯匙舀起湯汁,本該有的細微漣漪聲也消失了。所有的動作都在進行,卻像是在看一部被按下了靜音鍵的默片。他們咀嚼,吞咽,所有的過程都完美地消弭了聲音,只剩下肌肉牽動的細微表情和喉結(jié)的滾動。

            陳見深感到喉嚨一陣發(fā)癢,他想咳嗽。這欲望來得如此猛烈,幾乎要沖破他的意志。他死死捂住嘴,肺部和氣管在劇烈地痙攣,卻硬生生將那股氣流壓了下去,只在胸腔內(nèi)制造出一陣沉悶的雷鳴。他憋得眼淚都快出來了,抬眼間,目光掃到了對面的堂姐。

            堂姐陳婉,比他大兩歲,小時候常帶著他玩。此刻,她低著頭,肩膀卻在無法自控地微微顫抖,頻率快得驚人。那不是哭泣的抽噎,而是一種極致的、被壓抑的恐懼所帶來的生理反應(yīng)。她握著筷子的手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,指甲幾乎要掐進木頭里。

            陳見深順著她低垂的視線,小心翼翼地看向她的對面——那是伯父陳建業(yè)的位置。

            伯父正在切割他面前瓷盤里的一塊肉。那肉看起來燉得軟爛,呈醬紅色。他用的是一把銀質(zhì)的餐刀,動作極其緩慢,刀刃貼在肉上,然后向下壓、拉。這個動作必然會產(chǎn)生切割纖維和摩擦瓷盤的刺耳聲音。然而,沒有。

            什么聲音都沒有。

            刀刃與瓷盤之間,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、吸音的物質(zhì)。陳見深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刀刃在光滑的盤面上移動時產(chǎn)生的細微劃痕,但聽覺領(lǐng)域卻是一片死寂。伯父的表情專注而平靜,甚至帶著一絲享用美食的愉悅,但這與他制造出的、違反物理規(guī)律的無聲切割組合在一起,形成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悖謬。

            陳見深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。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,卻又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坐在主位的祖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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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祖母穿著一身簇新的、繡著福壽紋樣的深紫色綢緞襖裙,銀白的頭發(fā)梳得一絲不茍。她坐得筆直,雙手交疊放在膝上,臉上掛著一個標準的、無比慈祥的微笑。那笑容像是用尺子量過,嘴角上揚的弧度恰到好處,充滿了長輩的溫和與憐愛。

            但是,那笑容凝固了。

            從陳見深進入這個房間,找到座位,壓抑咳嗽,直到現(xiàn)在,至少過去了半個時辰。祖母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完全相同的笑容,臉上的皺紋仿佛被熨斗燙平,沒有絲毫變動。她的眼睛,渾濁而略顯放大,正對著陳見深的方向。

            陳見深屏住呼吸,死死地盯著祖母的眼睛。

            一息,十息,三十息……

            那雙眼睛,似乎許久,許久都未曾眨動過了。

            如同畫上去的一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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