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太太抱著她那詭異的“孫子”,慢吞吞地下了車,消失在站臺的黑暗里。
車子重新啟動,陳見深卻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。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。
那些乘客……可能不是人!
他試圖請假,甚至想干脆辭職不干了??梢幌氲较聜€月的房租,想到找新工作的麻煩,他又猶豫了。他給自己打氣,也許……也許只是看起來嚇人?他們又沒傷害自己?;蛟S,忍一忍就過去了?
生活的重壓,最終戰(zhàn)勝了內(nèi)心的恐懼。他繼續(xù)開著他的夜班車,只是每次開到“八寶山”站附近時,他的背脊都會下意識地挺直,手心冒汗。
他天真地以為,只要自己不去招惹那些東西,就能相安無事。
他并不知道,這僅僅是個開始。
時間過得很快,一晃兩三個月過去了。
北市進入了深秋,夜風越來越冷。814路夜班車依舊每晚準時行駛在固定的線路上。
陳見深已經(jīng)習慣了這份工作的詭異。他甚至總結(jié)出一些規(guī)律:那些“特殊”的乘客一般只在末班車出現(xiàn),而且每次最多一兩個。只要自己裝作沒看見,嚴格按照規(guī)章操作,就不會出什么岔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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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開始學會在他們上車時,眼神放空,假裝看向遠方。在他們下車時,絕不把目光過多地停留在他們身上。他把這當成一種特殊的“職業(yè)修養(yǎng)”。
然而,這種脆弱的平衡,正在被慢慢打破。
他發(fā)現(xiàn),這些乘客的“樣子”,開始變得有些不一樣了。
起初,只是臉色過于蒼白,或者衣著帶有不同時代的印記。后來,一些細節(jié)開始讓人不適。
比如,那個總是穿著濕透的西裝、渾身滴著水的男人。他每次上車,腳下都會留下一小灘水漬,但那水漬卻散發(fā)著一股濃烈的、刺鼻的福爾馬林味,就像醫(yī)院標本池里的味道。他下車時,會習慣性地回頭對陳見深露出一個微笑,嘴角咧開的弧度僵硬得像用尺子量過。
又比如,那個穿著舊軍大衣,總是把臉藏在帽檐陰影下的高大男人。他上車后,車廂里的溫度總會莫名下降好幾度,帶著一股子土腥氣和若有若無的火藥味。陳見深從不敢正眼看他,但能感覺到,那帽檐下的黑暗里,有什么東西在“看”著自己。
最讓他頭皮發(fā)麻的,是有個十幾歲、學生模樣的女孩。她總是拿著一面小圓鏡,不停地照著自己,表情驚恐不安。有一次,陳見深無意中從后視鏡看到,那女孩鏡子里照出來的,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臉,而是一張高度腐爛、爬滿蛆蟲的女人面孔!而那鏡中的女人,正透過鏡子,對著他詭異地笑著!
陳見深嚇得差點叫出聲,猛地一打方向盤,車子在空曠的路上畫了個龍。他趕緊穩(wěn)住,再不敢往后看。
這些變化,像細小的冰碴,一點點累積在他心里??謶植]有因為習慣而消失,反而因為這種緩慢的、持續(xù)的侵蝕,變得更加深刻。
他不再僅僅是被動地忍受,心里開始冒出疑問:他們到底是什么?為什么偏偏是這趟車?這個“八寶山”站,究竟通往哪里?
他曾嘗試著,在一個“特殊乘客”下車時,極其輕微地問了一句:“您……去哪?”
那是一個穿著旗袍的老太太,懷里抱著個黑布罩著的鳥籠。
老太太下車的動作停住了。
她非常緩慢地,一點一點地扭過頭,看向陳見深。她的脖子發(fā)出“咔噠”一聲輕響,像是生銹的合頁。
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眼睛是兩個渾濁的、毫無生氣的灰白珠子。
她沒有回答。
只是那么“看”著他。
陳見深瞬間如墜冰窟,血液都凍僵了。他立刻低下頭,死死閉上嘴。
老太太扭回頭,抱著她的鳥籠,慢吞吞地下了車。鳥籠的黑布下,傳來幾聲像是指甲刮擦木頭的“咯咯”聲。
從那以后,陳見深再也不敢嘗試與它們有任何形式的交流。他明白了,在這些東西面前,他最好當一個透明的、不存在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