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提燈而來,見床榻移位、地面散灰,頓時臉色一沉,厲聲喝道:“誰準你私改寢規(guī)?明日我便報與祭酒,看你這案首還能當幾天!”
江晚立刻垂首,姿態(tài)謙卑至極:“學生知錯,一時貪暖,妄動陳設,愿受罰?!?/p>
聲音清冷,卻不帶一絲情緒波動。
監(jiān)察生本還想斥責,卻被她這份過分平靜的態(tài)度噎了一下,最終冷哼離去。
腳步聲消失在長廊盡頭,整間宿舍重歸寂靜。
江晚卻沒有睡。
她點亮油燈,從包袱深處取出一本薄冊——并非紙張裝訂,而是用熟牛皮縫制,封面上無字。
翻開內頁,全是密密麻麻的手寫筆記,條分縷析,分類清晰:水利、農(nóng)政、災備、城建……每一項皆源自《工開萬物》,卻又經(jīng)她多年反復推演、修正、補充,化為可落地施行的“實策”。
她指尖點過其中一條:“春汛周期預測模型(基于近三十年長江流域降雨—流量數(shù)據(jù)擬合)”,眉頭微蹙。
這些知識,不能輕易示人。
一旦說出口,便是“妖言惑眾”“術士妄語”。
但她也不能永遠藏著。
時間越久,漏洞越多,謝長庚那樣的人盯上來,只會越來越緊。
銅鏡掛在墻角,她無意一瞥,燈火搖曳中,映出一張眉目如畫的臉。
太秀了。
女子之相,藏不住太久。
她抬手,迅速將胸前纏繞的布條又勒緊一圈,發(fā)髻重新壓實,用簪子釘牢。
鏡中人瞬間變得棱角分明,少了柔美,多了幾分清瘦書生的冷峻。
“從今往后,世上只有江行之,沒有江晚。”
她低聲說出這句話,像是對自已宣誓,也像在埋葬過去。
窗外雨聲驟急,噼啪砸在瓦片上,如通戰(zhàn)鼓擂動。
風暴將至。
不止是天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