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晚腳步一頓。
不對。
她借整理行囊之機,迅速從袖中取出一條暗褐色布條——這是她以硝皮浸鹽水制成的簡易風(fēng)向儀。
布條輕輕一旋,指向東南偏東十五度。
而記憶中《工開萬物·地形篇》所載“七里河灣三轉(zhuǎn)折”,此處應(yīng)右轉(zhuǎn)沿主岸南下,而非左折入山。
她在心中默畫地形圖:若走此路,將偏離主河道近三里,錯過最關(guān)鍵的中游彎道——那正是水流沖擊最強、堤防最易崩塌之處。
“停下?!彼曇舨淮?,卻如刀切水。
眾人回頭。
“原路折返,沿左岸柳林,直插中段?!?/p>
隨從面面相覷,有人低聲勸阻:“江大人,雨太大了,夜里山路危險……”
趙德昭臉色驟變,一步上前,厲聲道:“江行之!你不過一介監(jiān)生,竟敢擅改行程?誰給你的權(quán)柄?”
江晚緩緩抬頭,雨水順著她的眉骨滑落,流入眼中,刺痛如針扎。
她卻不眨一下,只冷冷望著他:
“若真潰堤,洪水一夜可吞七縣。到那時,你我尸骨無存,還談什么權(quán)柄?”
她聲音不高,卻字字如錘,砸在風(fēng)雨之中。
趙德昭嘴唇哆嗦,還想開口,卻被她身后兩名國子監(jiān)隨役擋住——那是她暗中挑選的可靠之人,早已被她以“治水需實干”之名說服。
“走。”江晚轉(zhuǎn)身,率先踏入雨幕。
一行人艱難跋涉,終抵中游馬蹄灣。
此處河道呈u形急彎,水流在此回旋沖刷,堤基早已千瘡百孔。
江晚立于堤頂,腳下泥土微微下陷,裂縫間滲水成線,如血脈崩裂。
她不再猶豫。
“扎營高坡,留兩人守夜。其余人,隨我下河!”
眾人大驚。夜間測河,歷來忌諱,更別說暴雨傾盆。
但她已脫去外袍,僅著短褐,綁緊腿帶,提燈躍下堤岸。
她拆竹為管,連牛皮囊注水制成簡易水準儀,以繩尺分段測量河床落差;又取河底泥樣,搓條辨土質(zhì),觀其斷裂程度判斷承壓極限;再結(jié)合風(fēng)速、雨量、上游來水速度,推演水流增速模型。
雨水打濕圖紙,她便以油布覆之,炭筆疾書,一筆一劃皆精準如律。
三更時分,她在火堆旁展開油布,繪出一條蜿蜒曲線——那是水位壓力分布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