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更時分,她在火堆旁展開油布,繪出一條蜿蜒曲線——那是水位壓力分布圖。
三個紅圈赫然標注其上。
“七日內(nèi),必潰于中游馬蹄灣。”她抬眼,聲音冷靜得近乎冷酷,“缺口將起于東岸第三柳樁處,潰口寬度不會少于二十丈。”
趙德昭一直冷眼旁觀,此刻嗤笑出聲:“江監(jiān)生好本事,紙上算命也能當勘災(zāi)?你以為這是國子監(jiān)讓策論?畫幾條線,就能定人生死?”
江晚緩緩起身,走到他面前,雨水順發(fā)梢滴落,在泥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。
她抬手,指向那根被風(fēng)雨吹得搖晃的柳樁。
“那便請大人明日親自站在此處?!彼蛔忠痪?,清晰如鐘鳴,“若七日后此處未塌,我江行之,自縛雙手,赴刑部請罪?!?/p>
趙德昭笑容凝固。
四周一片死寂,唯有雨聲如鼓,敲打著即將破裂的平靜。
江晚收起圖紙,轉(zhuǎn)身走入帳篷。
她知道,這一夜之后,不會再有“協(xié)理河務(wù)”的虛名。
有的,將是殺機四伏的圍剿。
但她也不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。
燭火搖曳中,她攤開另一張紙,提筆謄錄方才數(shù)據(jù),筆鋒沉穩(wěn),毫無遲疑。
三份副本,已在心中擬定去向。
而第一份,她將親手送出。
暴雨未歇,山道如腸,泥水裹著斷枝殘葉奔涌而下。
江晚伏在馬背之上,右腿劇痛鉆心,冷汗混著雨水浸透中衣。
她咬牙撐起上身,目光掃過前方那隊黑衣鐵甲——玄色披風(fēng)繡著銀線狴犴紋,刀鋒所指,連雨幕都劈出一道裂痕。
是皇城司的人,絕不會錯。
“沈十三。”她低喚,聲音沙啞卻清晰,“你們……為何在此?”
那名校尉頭也不回,只冷冷一句:“奉命巡查地方官吏瀆職之事?!鳖D了頓,又添一句,“你這書生,不該知道這么多。”
江晚瞳孔微縮。
他知道。
他一定已經(jīng)查過她。
否則不會恰好出現(xiàn)在這條荒嶺,不會精準攔下這場“意外”的滑坡,更不會用那種眼神看她——像是看一件不該存在的東西,一個本該沉默的死人。
她閉目,腦海中飛速推演:趙德昭昨夜被她逼到墻角,今日必然先發(fā)制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