霧氣中,有人往前挪了挪,是合作社的會計劉嬸,手里挎著個竹籃,籃子上蓋著藍布,隱約能看見里面鼓鼓囊囊的。旁邊站著村小學(xué)的王老師,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西裝,頭發(fā)梳得整整齊齊,懷里抱著個作業(yè)本,大概是孩子們的留言冊。更遠處,兩個半大的少年縮著脖子,是之前被他勸回學(xué)校的輟學(xué)學(xué)生,手里捏著皺巴巴的紙,大概是沒寫完的感謝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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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人說話,連呼吸都放得很輕,只有霧氣在他們頭頂緩緩流動,在發(fā)梢凝結(jié)成細小的水珠。周福貴站在最前面,佝僂的背挺得筆直,手里攥著個橘子,果皮被捏出淺淺的指痕,顯然已經(jīng)握了很久。
林辰的喉嚨又堵了,他走過去,想說“這么冷的天,怎么不多睡會兒”,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啞音。周福貴把橘子往他手里塞,動作有些急,橘子皮蹭過他的掌心,留下冰涼的觸感?!奥飞铣裕夥??!崩先说穆曇艉茌p,像怕驚散了霧,“到了新地方,好好干,別惦記這兒?!?/p>
“大爺,我會回來的?!绷殖轿站o橘子,果皮上的油胞被捏破了,酸甜的汁液滲出來,沾在指尖,“等明年春茶下來,我來喝您泡的茶?!?/p>
周福貴點點頭,沒說話,只是眼里的霧更濃了。
車緩緩開動時,林辰從后視鏡里看過去。那些身影站在霧里,像一幅淡墨畫——劉嬸掀開了籃子上的布,里面是剛蒸的玉米餅,冒著熱氣;王老師把作業(yè)本舉了舉,封面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太陽;那兩個少年使勁揮著手,凍得通紅的手在霧里格外顯眼。周福貴還站在最前面,手里的橘子已經(jīng)不見了,大概是塞給他時落在了車上。
“林鎮(zhèn)長,他們等了快一個小時了?!彼緳C老李突然開口,他是本地人,跟著林辰跑了半年山路,“天沒亮就看見周大爺在門口轉(zhuǎn)悠,后來人越來越多,都說要送送您?!?/p>
林辰別過頭,望著窗外飛逝的田野。青溪鎮(zhèn)的晨霧還沒散,白茫茫的一片,把田埂、茶樹、大棚都裹了進去,像母親的懷抱。朦朧中,他仿佛看到那些茶樹在風(fēng)中輕輕搖曳,新發(fā)的嫩芽頂著露珠,像無數(shù)雙揮動的手;看到大棚里的菜苗舒展著葉子,在暖棚里透出勃勃生機;看到新修的公路蜿蜒向遠方,路面上的碎石在霧里閃著光。
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橘子,金黃的果皮上還沾著周福貴的體溫。輕輕剝開,橘瓣像月牙一樣擠在一起,晶瑩剔透。放進嘴里,酸中帶甜的汁液在舌尖炸開,順著喉嚨滑下去,暖得像一股熱流,從胃一直淌到心里。
車過了山口,青溪鎮(zhèn)的輪廓漸漸被霧吞沒。林辰把橘子皮小心翼翼地放進塑料袋里,橘瓣的清香在車廂里彌漫開來。他知道,自己帶走的不只是一瓣橘子的甜,還有青溪鎮(zhèn)的晨霧、泥土的香、老百姓的心——這些,會像橘子的種子,在他心里扎下根,無論到了哪里,都能長出對這片土地的牽掛。
他打開周福貴塞給他的布包,里面除了橘子,還有張折疊的紙。展開一看,是張手繪的青溪鎮(zhèn)地圖,周福貴用紅筆圈出了合作社的位置、新學(xué)校的地址、茶園的邊界,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:“林鎮(zhèn)長,?;丶铱纯??!?/p>
林辰把地圖折好,放進貼身的口袋里,指尖能摸到紙頁上老人的指溫。車窗外的霧漸漸淡了,朝陽從山后爬出來,給田野鍍上了層金邊。他知道,新的工作在等著他,新的挑戰(zhàn)在前面,但只要想起青溪鎮(zhèn)的橘子,想起那些在霧里送行的身影,他就永遠不會迷失方向。
因為他心里清楚,所謂初心,不過是把老百姓的心意,像珍惜這橘子的甜一樣,永遠揣在懷里,捂得暖暖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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