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清——君——側(cè)!”
陳太初那三個字,如同淬了冰的巨錐,狠狠鑿穿了汴梁城下的死寂寒風(fēng),余音在巍峨的城墻間回蕩碰撞,激起一片令人心悸的嗡鳴。
城頭上,方才還叫囂著“按律當(dāng)斬”、“其心叵測”的喧囂,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驟然扼住了喉嚨,瞬間啞火。
無數(shù)張或驚怒、或惶恐、或慘白的臉孔僵在垛口后,目光死死釘在城下那玄甲將軍身上,仿佛要穿透那冷硬的甲胄,窺探其中是否真的盤踞著一條欲噬龍的逆鱗之蟒。
玄甲親兵隊列中,染墨的呼吸在面甲后陡然急促。
他太清楚“清君側(cè)”這三個字在史冊上意味著什么,那是潑天的血海,是傾覆的王朝!
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佩劍的劍柄,骨節(jié)因用力而泛白,目光焦急地投向陳太初的背影。大人,您這是要……?
李鐵牛等一眾親兵更是渾身肌肉緊繃,如同一張張拉滿的硬弓,只待主將一聲令下,便要撞向那扇緊閉的巨門,哪怕粉身碎骨。
空氣中彌漫開一股鐵銹般的緊張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即將繃斷的剎那,陳太初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,清晰得如同冰珠墜玉盤,瞬間澆熄了所有即將爆裂的火星:
“然!”
他緩緩抬起手,指向身后那片沉默如鐵、殺氣騰騰的步卒軍陣,動作沉穩(wěn)得不帶一絲波瀾。
“陛下受奸佞蒙蔽,圣心不安,故疑忠良。
本官此來,只為掃除君側(cè)之奸,廓清朝堂之霾,以正視聽,以安圣心!非為兵戈擾攘,驚動宮闕!”
他的目光掃過城頭,銳利如刀,仿佛能穿透磚石,將那些藏匿其后的面孔一一剜出。
“故,本官只攜親衛(wèi)百人入城!余部——”
他的手猛地向下一揮,斬釘截鐵:
“就地扎營!無令,不得擅動一兵一卒!敢有持械靠近城門百步者,視為叛逆,立斬不赦!”
轟!
城下軍陣,整齊劃一地轟然頓足!數(shù)萬只鐵靴踏碎凍土,發(fā)出沉悶如雷的巨響,卻再無一絲雜音。這雷霆般的回應(yīng),是對主將命令最徹底的服從,亦是對城頭宵小最冰冷的警告:軍令如山,只待一人!
城頭上,一片死寂被倒抽冷氣的聲音打破。秦檜的臉色由白轉(zhuǎn)青,嘴唇哆嗦著,卻再也吐不出半個字。
何栗更是面如死灰,身體晃了晃,幾乎要癱軟下去。
只帶百人?這……這比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更令人膽寒!這是何等自信?又是何等決絕?他究竟想做什么?
福寧殿內(nèi),內(nèi)侍連滾爬爬地將城下情形稟報。
趙桓聽到“只帶百人”時,緊繃的身體猛地一松,幾乎癱在龍椅上,長長吁出一口濁氣,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。
不是造反……不是造反就好!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,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僥幸:“快……快開城門!宣……宣陳卿入城!”
沉重的絞盤發(fā)出艱澀刺耳的嘎吱聲,仿佛這古老的城門也承載著整個帝國的惶恐與迷茫。
巨大的包鐵城門,在無數(shù)道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下,終于緩緩向內(nèi)洞開,露出門洞后那條通往帝國心臟的、幽深而狼藉的御街。
陳太初一夾馬腹,雪驄馬邁著沉穩(wěn)的步伐,當(dāng)先踏入城門洞的陰影。
在他身后,是兩列沉默如山的親衛(wèi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