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刻意將癥狀說得模糊,并點明是“舊疾”,索要的也是最普通不過、甚至算不得藥材的蒲公英。他賭太后的人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過分追究,也賭這仆役或許還存有一絲未曾泯滅的善念,或者……僅僅是怕他死在自己當(dāng)值的時候。
那仆役愣了一下,看著安若歡痛苦蜷縮、氣息奄奄的樣子,猶豫了片刻,低聲道:“小的……去問問。”
過了一會兒,仆役端來的,除了例行飯食,竟真的多了一碗微微發(fā)綠、帶著清苦氣味的蒲公英水!
安若歡心中微微一松。他小心翼翼地喝了幾口,那微苦的液體滑入喉嚨,帶著一絲清涼。他知道這作用有限,但至少,這是一個信號——他并非完全與外界隔絕,他仍然可以嘗試著,在這鐵桶一般的囚籠中,為自己爭取一絲微弱的主動權(quán)。
他將剩下的蒲公英水小心保存起來,用于清洗開始化膿的傷口。冰冷的汁液接觸到潰爛的皮肉,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,卻也暫時壓制了那火辣辣的灼燒感。
日子,就在這種與劇痛、毒素、饑餓以及無處不在的監(jiān)視的抗?fàn)幹?,一天天熬過。安若歡的身體越來越虛弱,意識卻因為持續(xù)的警惕和偶爾成功的“自救”而保持著一種異樣的清醒。
他像一株在巨石縫隙中艱難求生的野草,根系早已傷痕累累,莖葉枯黃,卻依舊頑強地向著那一點點從縫隙中透下的微光,伸展著。
他不知道陸其琛所說的“時機”何時會來,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還能支撐多久。他只知道,只要還有一口氣在,他就要睜著眼睛,握緊手中的匕首,等待著,也……準(zhǔn)備著。
看守的仆役似乎也被他這反復(fù)無常的“病痛”弄得有些不耐,又或許是出于某種麻木的憐憫,偶爾竟真的會帶來一些他索要的東西。安若歡便靠著這點零碎的、未經(jīng)處理的“草藥”,艱難地維持著傷口的清潔,壓制著毒素帶來的最猛烈的不適。他將薄荷葉揉碎置于鼻下提神,用艾草水小心擦拭傷口周圍,甚至嘗試咀嚼甘草根來緩解喉嚨的灼痛和補充些許微不足道的能量。
這個過程本身也充滿了風(fēng)險。他無法確定這些“草藥”是否也被動了手腳,每一次使用都如同一次賭博。他的身體依舊在持續(xù)惡化,傷口化膿的范圍在緩慢擴大,低熱纏綿不去,整個人瘦脫了形,寬大的青衫空蕩蕩地掛在身上,仿佛一陣風(fēng)就能吹倒。
但他眼神深處那點光,卻因為這點微不足道的“自主權(quán)”而未曾熄滅。他甚至在一次仆役送來帶有泥土的艾草時,悄悄藏起了一小段堅韌的草莖,將其與之前剩下的布條結(jié)合,反復(fù)摩擦,試圖制造出更堅韌的繩索,或者……更隱蔽的工具。
外界的信息,依舊如同被濃霧封鎖。
他再也未能接到任何來自白芷、安湄或陸其琛的訊息。丞相府變成了真正的孤島,連之前那點模糊的守衛(wèi)交談聲也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、絕對的寂靜。這種寂靜,往往預(yù)示著風(fēng)暴的醞釀。
太后那邊,仿佛也失去了耐心。太醫(yī)前來診治的頻率降低了,但每次來時,帶來的湯藥顏色卻更深,氣味也更刺鼻。安若歡依舊假裝服用,實則盡數(shù)倒入墻角的暗隙。他注意到,太醫(yī)留下的那包“品質(zhì)更好的金瘡藥”早已用完,后續(xù)送來的,又是最初那種效果寥寥的普通藥粉。
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。太后可能已經(jīng)對他這種“緩慢死亡”的方式感到不滿,準(zhǔn)備加速進程,或者……她察覺到了什么?
真正的危機,在一個看似平常的午后降臨。
那日,送來的飯食不再是清粥小菜,而是一碗熬得濃稠、香氣撲鼻的雞湯。這反常的“優(yōu)待”讓安若歡瞬間警覺。他仔細觀察那碗湯,色澤金黃,油星點點,看不出任何異常。但他不敢冒險。
他裝作虛弱無力,手臂顫抖,在“試圖”端起湯碗時,“不小心”將整碗湯打翻在地。溫?zé)岬臏瓰R了一地,也濺濕了他的袖口。
“沒用的東西!”門外監(jiān)視的守衛(wèi)聞聲進來,見狀罵了一句,卻也沒有多說什么,只是不耐煩地讓人收拾干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