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香盒里裝著什么?沒人說得準。有人猜是珍奇寶物,有人說是價值連城的香料,也有人笑稱,不過是一個風雅玩物罷了。
可只有沈聞道自己清楚,那盒香,裝的不是香,是一局敗意——也是他第一次,心甘情愿落子無悔。他將香盒系在腰間,就像是一種隱密的儀式,日日提醒自己,不要忘記那一晚的氣味,也不要忘記那個人。
他從未將此事明言,對她亦是如此。偶爾提及香道心得,也不過是借香說情。他知道,自己若真有意,便會不顧一切。
從那晚起,他時有時無地光顧她的小香舖。看她曬香、調(diào)料、寫香簿,聽她隨口說起香材產(chǎn)地與來歷。他總是靜靜地聽著,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她手上動作,每一個細節(jié)他都記得清清楚楚。
而她——從未驅(qū)趕他,也從不熱情相迎。像是默許,又像是試探。她偶爾會在深夜送來一盒新香,落款不留名;他則在翌日回禮,送去另一種香方,字跡清淡,連一語評注都不多。
這樣的互動,曖昧又節(jié)制,成了一種無聲的默契。
這樣的來往,很快成了坊間話柄。
「聽說了嗎?沈東家那盒香,從來沒點過,據(jù)說是個娘子給的?!?/p>
「還不止一盒!那位香舖姑娘每隔幾日就換新香,他也不聲不響地回禮。這么文雅的情事,京城近年少見了?!?/p>
「我看哪,是沈東家動了心。都什么年紀了,還這般輕重不分。」
「也是那姑娘厲害,既不推也不應,釣得住?!?/p>
茶樓與書肆、鋪子與后巷,誰都在議論他們——說她高明,說他動情,說這兩人遲早要成事。
鋪中年輕學徒小何,是個最早看出端倪的人。
他每日在鋪里遞水、曬香,見過沈聞道每次踏進門的神情,也見過顧姑娘在寫香方時,手一頓、筆停幾息的模樣。
有人問起這段風聲,他只聳聳肩,笑得懶洋洋的:
「我們芳榮巷這兒啊,最會點香的是顧姑娘,最難纏的,是沈掌柜?!?/p>
「這兩人嘛……一個擅藏,一個偏要猜??上悴粫_人,誰在心里焚著誰,早就聞得出來了。」
說完,他繼續(xù)舀水澆香粉,像從未說過什么驚世語句。
顧輕蕊依舊開她的鋪子,挑香、曬料、寫方。來者問起沈聞道,她只淡淡一笑:「他是??停瑔栂愣??!?/p>
沈聞道偶爾經(jīng)過,也只是掃一眼鋪前香架,語氣一如既往:「這香……手法又變了。」
他們都像什么都沒發(fā)生過一樣,卻又什么都瞞不住。
明明只是遞香,卻遞得一城皆知;明明未說情字,卻人人道情深。
而那爐中的香,正好燃到最后一寸,余香未散。
可當事人卻從未解釋半句。
只有他們心知肚明——
這場局,尚未分出高下。
而這段情,早已無聲入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