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192章 惡犬為兵，毒士為將（第3頁）

“刀在外。”郭嘉目光在城門邊掠過，“誰敢驚駕，刀才進甕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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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時將近，日頭終于壓下霧，石板亮起來。前三股軍隊入城就位，“清議”在禮下自縛，虎賁衛(wèi)把弓弦緊了又松。風(fēng)里忽然傳來馬鈴碎響，像從很遠的地方抖開的一串銀。汜水關(guān)方向揚起一線塵，車輦在塵后，影子先過了橋。

鼓樓三通之前，還有最后一個局。

城門外偏道，有十幾個黃巾余孽藏著火種和油囊，想趁護駕之軍入城時放火亂隊，借火聲闖門。他們的領(lǐng)頭人綽號“黑跛”，跛一只腳，跑得卻快。他正要低喊“點”，袖口忽被一只手穩(wěn)穩(wěn)按住。那只手從人群里伸出來，力量不重，不容抗拒。押住他袖口的人壓低嗓子：“借火照人，不借火燒人。兄弟，跟我來?！?/p>

黑跛一怔，鼻腔里聞到潮濕斗篷的味道，聽到一句像從夜里來的話：火起則引向無人之處，煙照天而不照民。他下意識跟著那人拐進巷子，巷口忽地涌出幾道影，把他的人一分再分，火種被一一收走。斗篷人拎著油囊，轉(zhuǎn)身就把兩袋油掛在城外空地的木樁上，用火折點了?；鹌饋砹耍_實照見了人——照見的是一個牽牛的老農(nóng)，站在很遠很遠處，抬頭看那團火，像在看天上的云。

那斗篷人回頭，斗篷下露出半邊臉，是鴆。他沖黑跛比了個極小的手勢，像人牽狗時輕輕一抖繩。黑跛懂了：今日這火，不是他們的。他把頭埋低，跟著影消失在巷底。

郭嘉立在城門上，看遠處煙柱被風(fēng)拉成一線，像有人用手指輕輕拽住了火的衣角。他知道，鴆已經(jīng)把“火”的方向安上了輪子。

“主公?！彼麑Σ懿俚?，“甕口已闊，甕底已實。請上戲臺?！?/p>

曹操點頭。荀彧整了整衣裳，程昱把袖口再往里扣了一寸。夏侯惇轉(zhuǎn)身，手里繩索發(fā)了一聲干脆的響。

鼓樓三通。

第一通，城門影一震，像心臟第一次往外推血。第二通，檢甲臺前，朱砂在日光里亮起來，像一枚枚不見血的簽押。第三通，汜水關(guān)方向的塵到了門前，車輦緩緩叩入半扇門的影。影像水，水里映出一張年輕的面孔——疲憊、冷靜、尚不知命的重量。

“惡犬為兵，毒士為將?！惫卧谛睦锬匕堰@句話收好。他瞥見葛三喉站得比早晨更直，瞥見阿芷把最后一張“愿書”蓋了印。她抬頭，目光穿過人海，正好落在他眼里。她的目光里有“度”。

他抬手，向她輕輕一點頭。然后他把目光移到那駕車輦的年輕人身上——天子——再往下一寸，落在那枚“詔”。那是“鍋”，也是盾。今日由天子背，明日由他背。他伸手，虛虛向前一推，像把看不見的“甕”又向前推了一寸。

城門只開半扇，禮法把影子撐成了戲臺。臺上無刀，臺下有人。刀不出鞘，心已入局。

“請——駕?！?/p>

他開口的瞬間，城內(nèi)萬聲俱靜，仿佛連風(fēng)也立正。鼓聲余音未絕，百姓夾道，清議低頭，護駕之軍的刀在鞘里輕輕碰了一下，像答應(yīng)。

——

遠處洛陽的煙，還在天邊掛著，一條細線，像給這場戲?qū)懴碌男?。鴆在那邊收網(wǎng)，黑跛在另一個影子里換了名字；城門力士在這邊扎根，阿芷的朱砂在紙上結(jié)了薄薄一層殷紅的痂。郭嘉的舌頭里依舊嘗不出茶的味，他把杯邊的水霧擦去，握住了“度”的邊界。

今日，用惡犬鎮(zhèn)場，用毒士執(zhí)筆，禮為甕口，律為甕底，天子為鍋，曹操為手。每一個物件，都各就各位。

“主公，”他收了心里的那點疼，淡淡道，“戲開。”

鼓樓風(fēng)起，日光終于越過城墻。半扇門影緩緩?fù)鶅?nèi)滑了一寸，像一條錦被，被人整了整角。人群微微起伏，像被風(fēng)吹過的麥田。誰也沒看見地上那條弧形的影在日下更清楚了半分——那是“甕”的邊。

下一瞬，禮官唱名，百官列班，車輦?cè)胗?。梆聲清脆，像鐵落在瓷上。

血未見，卻人人心里各自捏緊了那一把看不見的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