典韋應聲而去。那具黑鐵一樣的身軀站在梯口,整座酒樓都穩(wěn)了半分。
郭嘉看著典韋的背影,對曹操低聲道:“猛虎既已入門,門的規(guī)矩,要盡快給他。他守得住門,也就守得住心?!?/p>
曹操點頭:“你已想好?”
“想三條?!惫紊斐鋈?,“一,酒可飲,醉不得;二,怒可發(fā),傷不得無辜;三,有不平事,可殺,可先請命。否則,雖勇,非我用?!?/p>
“允?!辈懿賾酶纱?。
這時,鴆從梁影里掠下,放了一包油紙在案側,是從王家倉借出的一疊贖票與賬冊。
郭嘉隨意翻了幾頁,合上,側目看她:“你手上味?”
“洗過了?!彼稹!斑€有一點。”
“莫緊?!惫伟延图堄滞苹厮菩模敖褚谷ズ有南?,水涼,能把血腥的味壓下去?!彼D了頓,“至于你,我還欠你一個名字?!?/p>
鴆一怔,眼里那點光微亮又微斂:“聽公子便是。”
“今晚不賜?!惫螕u頭,“名字要在最對的時辰給,才能鎮(zhèn)住命?!?/p>
他說完,不再看她。窗外天色再亮一寸,像有人把云掀開了一層。酒樓里的光也跟著換了色。郭嘉心里無聲地記一筆——“賜名之夜”,該來一場儀式。
“說回英雄?!辈懿俸鲇珠_口,“彧公言德,典韋言義,奉孝言用。若將三者相勾連,可得幾句話?!?/p>
他抬手虛點,“德為根,義為骨,用為肌。根深,骨硬,肌健,方為全人。孤要的英雄,是‘人’。不是妖,不是神?!?/p>
荀彧舒氣:“主公所言,正合禮?!?/p>
郭嘉卻搖頭:“禮是衣,骨在里,衣在外。我們身處亂世,衣易破,骨難改。主公要的‘人’,說是容易,做是最難。因為‘人’會疑,會怕,會妒,會貪。要把人的貪與怕,用法與利栓住;要把人的義與勇,用名與賞抬起。抬起多了,人便自以為神;栓緊多了,人便自以為妖。二者皆誤。要恰?!?/p>
“你在警我?”曹操望他。
“在幫你?!惫纹届o,“我若警你,你未必聽;我若幫你,你自然懂?!?/p>
荀彧輕笑:“奉孝還是奉孝,說話總留一手?!?/p>
郭嘉也笑:“我不是留一手,是留一線。日后用得上。”
典韋在梯口站久了,忽聞樓下有人匆匆上來。他不動,只把戟橫。上來的是個衣衫襤褸的少年,肩上扛著柴,眼里全是怯。
典韋把戟收回:“走錯了?!鄙倌昝Σ坏c頭,倒退下去。典韋看著他的背影,忽然問了一句:“你叫什么?”
“二子?!鄙倌昊仡^,怯怯一笑,“小名二子?!?/p>
那笑太像昨天棺里那張臉,典韋喉頭一緊,卻沒有再說話。他把兩手握緊在戟上,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郭嘉在樓上斜瞥了他一眼,心里把這份“守”的力量又加了一道杠。
杯中酒淺了,曹操忽然把盞放下,神色收束:“奉孝,我信你。但孤也要問一句:你那‘觀星’之術,究竟要孤付出多少?”
荀彧微動。這個問題輕,落在桌上卻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