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琰捏了捏眉心。他明白柳文淵的未盡之語。冷落蘇靜瑤,不僅予人口實,也可能得罪手握兵權的鎮(zhèn)北侯。這本就是他這樁政治婚姻需要規(guī)避的風險。
“孤知道了?!本扮鼘⒛欠莶莞迦喑梢粓F,扔進紙簍,“讓他們彈劾。孤倒要看看,他們還能使出什么手段?!?/p>
話雖如此,他心中的壓力卻倍增?;实鄣牟录?,朝臣的攻訐,岳家的潛在不滿,還有林夙岌岌可危的健康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像一張不斷收緊的網(wǎng)。
傍晚,他慣例去正殿用膳。席間,他注意到蘇靜瑤比平日更加沉默,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色。
“近日宮中流言紛擾,”景琰放下筷子,主動開口,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及此事,“委屈你了。”
蘇靜瑤微微一怔,隨即搖了搖頭,輕聲道:“殿下言重了。流言止于智者,妾身并未放在心上?!彼D了頓,抬眼看向景琰,目光清澈而平靜,“只是……殿下若覺為難,妾身可以多去宮中走動,或邀請幾位宗室女眷來東宮小聚。”
她在用她的方式,幫他平息輿論。不追問,不抱怨,只是提供解決方案。
景琰看著她,心中一時五味雜陳。他張了張嘴,最終卻只是說道:“……有勞你了?!?/p>
是夜,景琰獨自在書房,對著跳躍的燭火出神。
案頭放著石虎從江南秘密送回的消息,鹽稅案的證據(jù)鏈正在逐步完善,只待一個合適的時機,便能給予三皇子一黨沉重一擊。這是他反擊的利器,也是他穩(wěn)固地位的籌碼。
可此刻,他想到的卻是偏殿里那個氣息奄奄的人,是正殿里那個安靜得仿佛沒有聲音的妻子,是朝堂上那些虎視眈眈的政敵,是龍椅上那位深不可測的父皇。
他拿起筆,蘸了墨,卻久久未能落下。
窗外忽然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,敲打著琉璃瓦,如同他此刻紛亂的心緒。
就在這時,趙懷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:“殿下,宮里來人傳旨,陛下……急召您入宮覲見?!?/p>
景琰的手一頓,筆尖的墨滴落在宣紙上,迅速暈開一團污跡。
皇帝深夜急召,絕不會是為了閑話家常。聯(lián)想到近日的流言和可能已經(jīng)遞上去的彈劾奏章,景琰的心緩緩沉了下去。
該來的,終究還是來了。
他放下筆,深吸一口氣,整理了一下衣袍。臉上的疲憊和猶疑瞬間收斂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于儲君的、冷靜而銳利的神情。
“備轎?!彼谅暦愿?,推開書房的門,走入那片凄冷的夜雨之中。
宮墻深深,前路莫測。而他深知,這場圍繞著他、林夙和太子妃的風波,才剛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