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夜宸再次如同被疾風卷走般消失在了雨幕里,留下滿室潮濕的寒意和林微一顆被攪得七零八落的心。他那番強勢的“通知”猶在耳邊,混合著之前失控護住她時的恐慌與顫抖,兩種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腦海中激烈交鋒,讓她無所適從。
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?是那個冷酷無情、肆意傷害她的暴君?還是這個會因她險些滑倒而魂飛魄散、笨拙地試圖用物質(zhì)填補過去的男人?
她不知道。唯一清晰的是,她絕不會接受他的“安排”。去一個被他完全掌控的“安全屋”?那與回到那座金色的牢籠有何區(qū)別?她好不容易掙扎出的這一點點自由和自主,絕不能再次拱手相讓。
接下來的兩天,風平浪靜。顧夜宸沒有再來,也沒有任何消息。那種被暗中守護的感覺卻并未消失,反而變得更加具體——院子里的水缸總是滿的,門口不知誰放了一雙防滑的、柔軟的平底布鞋,尺寸正好。他似乎在用這種沉默的方式,固執(zhí)地貫徹著他所謂的“負責”。
林微依舊去餐館打工,卻有些心神不寧。她總會下意識地留意著院門外的那條小路,既害怕看到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,心底某個角落,卻又因這徹底的寂靜而感到一絲……莫名的空落。
這種矛盾的心情,在第三天下午被打破。
她剛從餐館回來,正準備生火做飯,院門外傳來了汽車引擎熄滅的聲音,以及幾聲沉悶的、像是重物落地的動靜。
她的心猛地一提,警惕地走到窗邊,透過塑料布的縫隙向外望去。
只見一輛黑色的、看起來十分普通的廂式貨車停在門口,兩個穿著統(tǒng)一工裝、訓(xùn)練有素的男人,正默不作聲地從車上搬下幾個大小不一的、包裝嚴實的紙箱,整齊地碼放在院門口。完成后,他們便迅速上車離開,整個過程安靜、高效,沒有多看房子一眼,也沒有留下只言片語。
林微蹙著眉,等車子徹底消失在山路盡頭,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門。
那些紙箱上沒有任何標識,看不出來源。她猶豫了一下,動手拆開了最大的一個。
里面并非她預(yù)想中的奢侈品或華服,而是一個包裝精美的、符合人體工學(xué)的孕婦側(cè)睡枕。接著拆開其他的箱子——全套質(zhì)地柔軟舒適的孕婦防輻射服、一個便攜式的、看起來操作簡單的胎心監(jiān)測儀、幾大箱知名品牌的孕婦奶粉和營養(yǎng)品,甚至……還有一整箱嶄新的、色彩鮮艷的兒童繪本,涵蓋了從0歲到3歲的年齡段。
林微怔在原地,看著地上這些堆積起來、幾乎占了她小半個房間的“禮物”,心情復(fù)雜得難以言喻。
沒有珠寶,沒有華服,沒有黑卡。
只有這些實實在在的、關(guān)乎她孕期舒適和胎兒健康的東西,以及……那箱透著些許笨拙的、對未來的期許的繪本。
他是在用他的方式,關(guān)心她和孩子。
俗套,直接,卻……無法輕易地被歸為“控制”或“侮辱”。
就在她對著這堆東西出神時,那部老舊的諾基亞手機響了起來。屏幕上跳動的,是一個她未曾儲存,卻已然有些熟悉的號碼。
她盯著那串數(shù)字,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。響了七八聲后,她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,卻沒有說話。
電話那頭,傳來顧夜宸低沉的聲音,背景音很安靜,似乎是在車里或者某個密閉空間。
“東西……收到了嗎?”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,甚至帶著一絲刻意維持的淡然,仿佛只是隨口一問。
林微沉默著,目光掃過地上的孕婦枕和胎心儀。
她的沉默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。他頓了頓,繼續(xù)開口,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,解釋也顯得干巴巴的,帶著他固有的、不善表達情感的別扭:
“我問了醫(yī)生,孕中期側(cè)臥需要支撐,那個枕頭應(yīng)該有用。防輻射服……雖然作用未必很大,但穿著總歸安心些。胎心儀,你可以自己偶爾聽聽,確認孩子沒事……免得胡思亂想。”
他提到“胡思亂想”時,語氣微微有些不自然,像是在隱晦地指向她之前的不安和恐懼。
“奶粉和營養(yǎng)品,是必需的,你太瘦了。”最后,他像是才想起那箱繪本,語氣更加生硬地補充道,“至于那些書……我的孩子,提前接觸些教育,沒壞處。”
我的孩子。
他依舊用著這個稱謂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、生物學(xué)上的所有權(quán),卻又奇異地沒有讓她感到之前那般強烈的被侵犯感?;蛟S是因為,這些實實在在的物品,沖淡了話語間的強勢。
林微依舊沒有回應(yīng)。她不知道該說什么。謝謝?她說不出口。拒絕?看著那堆明顯花了心思(哪怕是吩咐手下人去辦的)準備的東西,尤其是那個孕婦枕和胎心儀,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無法硬起心腸說出“拿走”這兩個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