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靜室,時間仿佛凝固。
夜明珠的冷光無聲流淌,在刻滿銀色線條的聚靈陣上投下變幻的光影。石室中無風,空氣卻因靈氣的匯聚而緩緩流動,帶著泥土深處特有的陰涼濕潤氣息,以及某種古老香料焚燒后殘留的、若有若無的檀香味。
阮桀盤坐于石榻之上,雙目微闔,呼吸細長而均勻。他已進入深度調(diào)息狀態(tài),那縷先天一炁如小魚般在丹田氣海中游弋,每一次循環(huán),便從聚靈陣匯聚的靈氣中汲取一絲精華,修補著受損的經(jīng)脈。肉眼可見的,他蒼白的臉色正以極緩慢的速度恢復一絲血色,緊蹙的眉頭也稍稍舒展。
但玉樹知道,這只是表象。炁血逆行的反噬如附骨之疽,先天一炁雖能修復,卻需要時間——以目前速度,至少需三日才能恢復行動之力,要完全復原,恐怕得旬月之功。而他們,最缺的就是時間。
她坐在石桌旁,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尊被重新封印的“巫詛之儡”上。箱蓋內(nèi)側(cè)的銀色符文在夜明珠光下泛著微光,與地面聚靈陣的銀線隱隱呼應(yīng),形成雙重封印,將雕像散發(fā)的陰煞之氣牢牢鎖住。但即便如此,玉樹仍能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意,如毒蛇吐信,不時掠過她的神識。
這尊邪儡,究竟隱藏著什么秘密?
她回憶著秦宮秘府禁物錄中的零星記載:“巫詛之儡,上古九黎巫祭所制,以隕鐵為骨,陰泉為血,怨魂為靈??赏ㄓ内?,可咒生死,可控人心。武王伐紂時,曾于朝歌鹿臺得之,后封于周室秘庫。平王東遷,此物流失……”記載到此戛然而止,后續(xù)只說此物曾現(xiàn)于戰(zhàn)國亂世,引起數(shù)場腥風血雨,最終被秦宮秘府收錄,列為禁物第十七。
殷通是如何在驪山陰泉找到它的?他又為何認定這是開啟地宮“陰闕”的鑰匙?那所謂的“陰闕”與“陽泉”,又是什么?
疑問如藤蔓般纏繞心頭。玉樹輕嘆一聲,移開目光,轉(zhuǎn)而打量起這間靜室。石壁光滑,顯然是人工開鑿后精心打磨而成,壁面刻著許多細密的文字與圖案,因年代久遠而有些模糊。她起身走近,借著夜明珠光仔細辨認。
那是先秦煉氣士修煉的心法口訣,以及一些簡單的符箓繪制法門。文字以小篆為主,間雜著更古老的蝌蚪文,內(nèi)容涉及導引、吐納、觀想、丹道等諸多方面,雖不深奧,卻體系完整,顯然是某個流派的入門傳承。
“這是鄒衍一脈的‘陰陽導引術(shù)’?!庇駱涞吐曌哉Z,手指撫過一段關(guān)于“采日精月華”的記載。她曾聽父王提過,先秦煉氣士流派眾多,鄒衍創(chuàng)陰陽五行之說,其門下煉氣士擅觀天象、察地脈、調(diào)陰陽,在各國宮廷頗受尊崇。秦滅六國后,鄒衍一脈的傳人多被收入秦宮秘府,或進入秘祝宮任職。
看來徐無鬼,很可能就是鄒衍一脈的傳人。
正思索間,石室頂壁忽然傳來三聲輕微的敲擊聲,節(jié)奏兩短一長。
玉樹神色一凜,這是徐無鬼約定的暗號。她迅速走到石室中央,在聚靈陣的“坎”位輕輕踩了三下。地面?zhèn)鱽頇C括轉(zhuǎn)動的輕響,一道暗門自石壁滑開,露出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。
徐無鬼矮身鉆入,手中提著一個雙層食盒。他依舊穿著那身深紫色袍服,但高山冠已取下,白發(fā)以一根木簪簡單束起,面上帶著一絲疲憊。
“如何?”玉樹低聲問。
徐無鬼將食盒放在石桌上,先看了一眼仍在調(diào)息的阮桀,確認無礙,才壓低聲音道:“外面風聲很緊。黑冰臺今日以‘搜查逃犯’為名,封鎖了西市及周邊三個里坊,殷氏貨棧被翻了個底朝天,錢叔、石勇、阿青三人已被拘押。”
玉樹心中一沉:“他們……”
“暫無性命之憂。”徐無鬼擺擺手,“黑冰臺的目標是你們和那尊邪儡,暫時不會動他們。但我得到消息,暗蛇衛(wèi)丙字隊的隊正——就是昨夜那個青銅鬼面——已向黑冰臺都尉請命,要求搜查秘祝宮?!?/p>
“他敢?”玉樹蹙眉,“秘祝宮直屬奉常,雖非禁中,卻也非黑冰臺能隨意搜查之地?!?/p>
“尋常情況下自然不敢。”徐無鬼冷笑,“但那隊正手中有一份‘特許搜查令’,據(jù)說是某位宮中貴人特批的。雖不知真假,但黑冰臺行事向來霸道,若真硬闖,奉常府那幫文官也攔不住?!?/p>
他打開食盒,上層是兩碗黍粥、幾個麥餅、一碟腌菜;下層則是一些瓶瓶罐罐,裝著藥膏、藥丸。他將食物取出,又拿出一卷新的繃帶和凈水:“先吃飯,再換藥。你的傷勢也不輕,需好生調(diào)理?!?/p>
玉樹確實餓了,也不推辭,端起黍粥小口啜飲。粥是溫的,米粒軟爛,顯然特意熬煮過。她邊吃邊問:“太卜令可有應(yīng)對之策?”
徐無鬼在蒲團上坐下,沉吟道:“秘祝宮不能硬抗黑冰臺,但拖延幾日尚可。我已向奉常呈報,說宮中正在準備‘春禊大祭’,需閉宮齋戒三日,任何人不得打擾。奉常已準,公文明日便會下發(fā)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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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三日……”玉樹看向仍在調(diào)息的阮桀,“足夠他恢復行動之力嗎?”
“勉強?!毙鞜o鬼道,“但這三日內(nèi),我們必須弄清楚殷通的計劃,以及這尊邪儡的真正用途。否則,即便逃出咸陽,也不過是換個地方被人追殺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