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勉強?!毙鞜o鬼道,“但這三日內(nèi),我們必須弄清楚殷通的計劃,以及這尊邪儡的真正用途。否則,即便逃出咸陽,也不過是換個地方被人追殺?!?/p>
他從袖中取出一件物事,放在桌上。
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魚形符節(jié),以青銅鑄成,魚身刻滿細密的鱗片狀紋路,魚眼處鑲嵌著兩顆極小的黑曜石,在夜明珠光下泛著幽深的光澤。符節(jié)做工精美,顯然是官方制式。
“這是……”玉樹放下粥碗。
“‘傳信魚符’,秘祝宮與各地觀測天象、地動的‘候官’聯(lián)絡所用。”徐無鬼低聲道,“我今晨已派出心腹,持此符前往驪山東麓鬼谷,搜尋殷通可能留下的標記。若一切順利,最遲明日晚間會有消息傳回?!?/p>
玉樹拿起魚符,入手沉甸甸的,魚鱗紋路觸感清晰。秦制,官方傳信多用符節(jié),不同形狀、材質(zhì)代表不同級別與用途。魚符通常用于非緊急的常規(guī)通報,優(yōu)點是隱蔽——即便被截獲,不知解密之法者也無法讀取信息。
“如何讀取?”她問。
徐無鬼接過魚符,手指在魚眼處的黑曜石上輕輕一按。只聽“咔”的一聲輕響,魚符從中裂開,露出中空的內(nèi)腔,腔底刻著密密麻麻的微縮篆字。
“以特制藥水涂抹,字跡自顯。”徐無鬼解釋道,“這是鄒衍一脈獨有的密文,即便黑冰臺得到魚符,若無藥水配方,也解不出內(nèi)容?!?/p>
謹慎周密。玉樹心中暗贊,這位太卜令能在秘祝宮這等機要之地坐穩(wěn)位置,果然有過人之處。
“此外,還有一事?!毙鞜o鬼神色更加凝重,“今日朝會,少府奏報,驪山陵寢‘地宮甬道’出現(xiàn)異常震動,有工匠聽到深處傳來‘怪聲’,疑似地龍翻身。陛下已命將作少府暫停陵寢修繕,并派黑冰臺入山探查?!?/p>
玉樹手中筷子一頓。
驪山地宮異動,這絕非巧合。
“時間對得上?!彼従彽?,“殷通公子在驪山失蹤,邪儡出土,地宮異動,這些事恐怕都有關聯(lián)。”
徐無鬼點頭:“我懷疑,殷通深入驪山,并非單純采藥,而是發(fā)現(xiàn)了地宮的某些秘密。這尊邪儡,或許是開啟某處關鍵機關的‘鑰匙’,而地宮異動,則是因為鑰匙被取走,導致封印松動?!?/p>
這個推測合情合理。玉樹想起殷通信中所言——“陰闕不開,陽泉不現(xiàn)”。若“陰闕”是地宮某處禁地,那么邪儡就是開啟禁地的鑰匙。殷通取走鑰匙,導致禁地封印松動,引發(fā)地宮異動。
“但黑冰臺入山探查,會不會發(fā)現(xiàn)殷通的蹤跡?”玉樹擔憂。
“難說?!毙鞜o鬼搖頭,“驪山方圓數(shù)百里,山深林密,洞穴無數(shù)。殷通若有意躲藏,黑冰臺短時間內(nèi)也難找到。怕只怕,他根本不在驪山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徐無鬼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神色:“殷通那小子,看似體弱多病,實則心思縝密,膽大包天。他若真在地宮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驚天秘密,絕不會坐以待斃。我懷疑,他可能已經(jīng)進入了地宮深處。”
地宮深處……
那可是始皇帝傾舉國之力修建的陵寢,機關重重,傳說中還有上古煉氣士布下的陣法禁制,活人入內(nèi),九死一生。
石室中一時沉默。只有夜明珠的冷光無聲流淌,以及阮桀細長均勻的呼吸聲。
良久,玉樹輕聲問:“太卜令,您與殷通公子,究竟是何淵源?”
徐無鬼微微一怔,目光飄向石壁上的刻字,似在回憶往事。許久,他才緩緩開口:“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。那時我還不是太卜令,只是秘祝宮一名普通的‘占驗博士’。殷通之父殷尚,時任咸陽令,與我有些交情?!?/p>
他頓了頓,聲音低沉:“那年關中大旱,渭水幾近斷流,陛下命秘祝宮設壇祈雨。我奉旨主持,卻因推算失誤,擇錯了吉時,祈雨失敗。陛下震怒,欲將我下獄治罪。是殷尚在朝堂上為我力辯,言‘天象莫測,非人力可全知’,并以自身官爵擔保,請陛下寬限三日。三日后,我重新推演,終得大雨。陛下轉(zhuǎn)怒為喜,非但赦我無罪,還擢升我為太卜令?!?/p>
“而殷尚……”徐無鬼眼中閃過痛色,“卻因此事得罪了朝中某些權貴,不久后被人構(gòu)陷‘瀆職’,貶為庶人,郁郁而終。那時殷通才十歲,家道中落,母子二人生活困頓。我感念殷尚恩情,暗中接濟,又見殷通聰慧,便傳他些陰陽術數(shù)、導引養(yǎng)生之法,權當報恩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