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年點點頭,正要轉身,忽然腳下一軟,若非婢女攙扶及時,幾乎摔倒。他喘息著,苦笑道:“看來,真是走不動了?!?/p>
就在這時,道旁人群中,一個清朗溫和的聲音響起:“這位公子氣虛血弱,肺絡有損,更兼郁結于心,外感風邪,非單純湯藥可速愈。若信得過,在下或可暫緩公子苦楚?!?/p>
眾人循聲望去,只見說話者是個年約三旬、葛巾布衣的文士。他面容清癯,三縷長須,背負一個古舊的青囊,手持竹杖,神態(tài)從容,雖衣著樸素,卻自有一股出塵之氣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,清澈明亮,仿佛能洞徹人心。
管家眉頭一皺,上前擋在青年身前,警惕道:“你是何人?安敢妄議公子貴恙!”
那文士不以為忤,微微一笑,拱手道:“山野之人,粗通岐黃,見公子病痛,心生不忍,故冒昧出言。若覺唐突,在下這便告退?!闭f罷,轉身欲走。
“先生留步?!蹦乔嗄旯訁s突然開口,聲音雖弱,卻帶著一絲急切,“先生既看出郁結于心,可能詳解?”
文士駐足轉身,看向青年,目光中帶著悲憫:“公子之疾,外感為標,內傷為本??墒浅D晁紤]過度,憂懼傷神,以至心火亢盛,灼傷肺金?且……”他頓了頓,目光似有深意,“公子身邊,恐有陰穢之物長期侵擾,雖不致命,卻如附骨之疽,不斷損耗元氣。”
青年聞言,渾身一震,蒼白的臉上竟泛起一絲潮紅,眼中迸發(fā)出難以置信的光芒。他推開攙扶的婢女,上前兩步,鄭重拱手:“先生真乃高人!在下贏…殷通,敢問先生尊姓大名?可否移步詳談?”
“鄙姓徐,單名一個‘福’字?!蔽氖窟€禮,神色依舊平靜。
徐福!
一直冷眼旁觀的阮桀,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。這個名字,他可是記得的!秦始皇遣徐福率童男童女出海求仙藥,這是史書記載的大事!沒想到,竟在此處,以這種方式“偶遇”!
眼前這個徐福,觀其氣息,絕非尋常方士。他體內流動的那股陰柔綿密的力量,分明是修煉有成的木屬或水屬靈氣,且已至相當精純的地步。在這靈氣剛剛復蘇的時代,能有此修為,此人來歷絕不簡單!
而那位自稱“殷通”的公子,阮桀細觀其面相氣度,再結合其車隊儀制,心中已有八九分猜測——此人多半是皇室公子,甚至可能就是某位皇子!“贏”姓不便在外提及,故化名“殷通”。他身上的“陰穢之物”侵擾,恐怕也與宮廷內幕或驪山那些方士脫不了干系。
有趣。這趟咸陽之行,還未至都城,便已碰上兩條“大魚”。
管家顯然也意識到徐福非比尋常,又見自家公子態(tài)度堅決,便不再阻攔,躬身道:“既是高人,還請先生上車敘話,也好為公子診治?!?/p>
徐福卻搖頭:“車內氣濁,不利診治。前方三里,道左有一處廢棄驛亭,較為清靜。若公子不棄,可移步彼處,容在下為公子略施針石,暫且安撫。”
殷通公子連連點頭:“全憑先生安排。”
車隊于是重新啟程,緩緩前行。阮桀與玉樹混在重新流動的人群中,也跟著往前走。阮桀傳音給玉樹:“跟上去看看。這個徐福,或許是我們了解當今煉氣士現狀的窗口。那位‘殷通公子’,更是可能成為我們進入咸陽權力圈的跳板?!?/p>
玉樹微微頷首,心中卻有些不安。徐福之名,她在秦宮時也曾有耳聞,據說此人深得始皇信任,常出入禁中。此人突然出現在驪山道,是真巧遇,還是別有目的?
三里路轉眼即到。道旁果然有一處廢棄的驛亭,土墻半塌,茅草頂破敗,但亭中石桌石凳尚在,周圍老樹環(huán)繞,頗為幽靜。
殷通公子在亭中石凳坐下,婢女鋪上錦墊。徐福從青囊中取出一個針囊和幾個小瓷瓶。管家與護衛(wèi)們散在亭外警戒,目光不時掃過遠遠駐足觀望的行人。
阮桀與玉樹在道旁一株大樹下佯作歇腳,阮桀神識卻已悄然蔓延過去,關注著亭中動靜。
只見徐福讓殷通公子伸出左手,三指搭在其腕脈上,閉目凝神片刻,緩緩道:“公子脈象弦細而數,左寸尤甚,確是心火灼肺之兆。且脈中隱有滯澀,似有外邪盤踞少陽、太陰兩經。”他睜開眼,目光清亮,“公子是否常年居處陰濕之地?或接觸過某些金石古物,尤其是來自地底深處之物?”
殷通公子臉色再變,低聲道:“先生真神人也,不瞞先生,在下確曾長居一處地宮之側,也把玩過一些出土的玉器銅器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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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福點頭,不再多問,取出一枚細如發(fā)絲、長約三寸的銀針,在指尖微微一捻,針尖竟泛起一層極淡的青色毫芒。他手法如電,銀針瞬間刺入殷通公子左手合谷穴,輕輕捻轉。
說也奇怪,針剛入穴,殷通公子緊蹙的眉頭便松開了些許,呼吸也平穩(wěn)了些。徐福又連下數針,分別刺在其內關、列缺、尺澤等穴,每一針刺入,都帶著那淡淡的青色毫芒。
阮桀看得分明,那青色毫芒正是精純的木屬性靈氣,徐福以之為引,疏導殷通公子體內郁結的氣血,驅散盤踞經絡的陰穢之氣。手法嫻熟老道,對靈氣的掌控更是精妙入微,絕非等閑方士可比。
約莫一刻鐘后,徐福起針。殷通公子長舒一口氣,臉上竟有了幾分血色,眼中神采也恢復了不少。他起身,對著徐福深深一揖:“先生妙手,通感佩萬分!不知先生欲往何處?若不嫌棄,可隨在下同行,必有厚報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