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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中刀（十五）我發(fā)誓，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一（第1頁）

親愛的哥哥：

我向你保證，在我寫下這封信的時候，神志前所未有地清醒，甚至困擾我的疼痛，在這個時刻也顯得沒有那么糟，因此，我所做的決定，是經(jīng)歷了獨立的、漫長的、審慎的思考的。

我如此決定的理由，也非常簡單?，F(xiàn)在，請允許我以枯燥和古板到有些可笑的方式為你列出。

首先，我的頭痛已經(jīng)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，這一點，想必你也很清楚。每天晚上，無論你多么有耐心地哄著我、抱著我，我都輾轉(zhuǎn)難眠，甚至好幾個時刻痛得想要哀嚎出聲。我并不蠢，也了解你的性格，我可以從醫(yī)師的含糊其辭與你的守口如瓶中看出，這不是簡單的偏頭痛，當然也不是因為單純的精神緊張所導(dǎo)致的。事實上，如果你們告訴我，我得的是不治之癥，我甚至?xí)械结屓唬斎唬绻鼙簧饷膺@最后一點痛苦的話就更好了。

其次，我感到一種更深重、更無可救藥的疾病在我身體里生根發(fā)芽，逐漸麻痹我的心。薇嵐說我們貴族都是一個樣子，沉浸在自己的宏大敘事里，認為一個人就能替全世界做決定，我想這番話很對。這次在雅弗所地，我得知了一些關(guān)于我們所生活的世界的真相，再加上路德的死，王與貴族的身份在我眼中已經(jīng)變得愈發(fā)虛無，昨天你是國王，今天廣場上立起我的雕像，明天這里變?yōu)閺U墟，再被另一個文明所取代，我們自認為被神賦予的地位，不過是無數(shù)次巧合與陰謀的結(jié)果。哥哥，看到這里，你會露出不屑的神情嗎？你是否認為這是懦弱的體現(xiàn)，認為不過是我無力承擔(dān)起王的責(zé)任？也許確實如此，而我對此的反擊是：我不在乎了。

所以最后一個原因，就是我累了，且看不到這一切的意義和出路。我才不過二十歲，就對人生感到一種可怕的疲憊，覺得自己像被關(guān)在高塔里的老巫婆，沒有交心的朋友，沒有可以稱之為自己的東西，也沒有特別想要做的事情，像一個找不到畫筆的畫家，唯一的一個家人，最后還成了仇人。曾經(jīng)有人要我答應(yīng)她，如果活下去，那就為真正想要的東西而活。很遺憾，我沒做到。那時我不明白她為什么能對死亡這件事如此坦然，現(xiàn)在我懂了。你看，我們就像海里的魚，每只魚都有一天會突然說自己游累了，然后剩下的繼續(xù)在海中前進。

哥哥，我承認，即使現(xiàn)在拿出最憤世嫉俗的那一面，我也不能真心實意地認為，你對我沒有過真正的情感。也許你對于發(fā)生過的一切能給出很好的借口，也許你只是無因的惡魔，都無所謂。你和伊奧一樣，是個口才拙劣的吟游詩人，成天在聽眾面前擺弄那點懸念，其實不過不敢承認，是自己放不下，而事實是，你們兩個的故事，我還沒有聽就已經(jīng)厭倦。

在我的個人歷史中，死去的人已經(jīng)死去，離開的人已經(jīng)離開，我失去的純真也不會再回來。

最后，還有對于一些實際事情的安排。

我應(yīng)該沒有屬于自己名下的財產(chǎn)，除了作為女王身份所擁有的，而那些，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我的東西。我唯一的請求，是把我隨身帶的紅寶石戒指與珍珠項鏈留在我的遺體上，那分別是希克斯大人和伯塔大人送我的禮物。

我不需要宗教式的葬禮，我以我自己的方式迷信著。法師們認為，自然的元素不會消失，只是轉(zhuǎn)換成了別的形態(tài)，那我想，我們生動的靈魂也一定會繼續(xù)存在于這個世界上，有時是風(fēng)，有時是水，有時是火焰。而倘若真有神明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，那么，它不必送我到專屬于往生者的國度，我只想回到那個殘酷的四月之前，再和你牽著手，不帶任何仇恨枷鎖地行走在丁香與玫瑰盛開的花園中；我想去到?jīng)]有賤民和妓女的世界盡頭，在那里，與路德和莉莉安小姐再度微笑著重逢。

以上

奈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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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人要如何殺死自己？死亡狡猾而調(diào)皮，總愛在不經(jīng)意間到訪，但當你刻意尋找時，它又了無蹤影。

利維是什么時候注意到的？或許是某天他們一起用晚餐時，陌生的仆從將還冒著熱氣的肋眼牛排輕輕放在她面前，肉上撒著均勻的鹽和胡椒，下面還有好看的、鮮紅的液體，不確定是紅葡萄酒做成的汁液，還是肉本身溢出的血水。

奈娜拿起放在餐盤旁的牛排餐刀，打量著那鋸齒狀的刃，只是這片刻的停頓，利維的眼神便立刻像鷹隼般鋒利地掃過來，他盯了她一會，然后突然奪過她手中的刀。

“你要做什么？”他問她。

她眼神空洞地看向他，什么都沒說，好像他問了一個很荒謬的問題――她當然是要切肉了。

他把餐刀扔到地上，走到桌子的另一頭緊緊抱住她，她的側(cè)臉被強硬地壓在他的胸膛前，她能聽見他的心臟在砰砰跳動，幾乎像是她自己的心跳。

那天之后，利維讓人收走了房間內(nèi)所有尖銳的物品，甚至在桌角上也包上了柔軟的棉花。奈娜覺得他的行為過于夸張，畢竟用理智思考一下，也知道那些東西造不成致命的傷害，她可不想在自己身上留個豁口，然后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哭疼。

她考慮過絕食，但忘記了在哪里聽到過餓死和燒死是最痛苦的死亡方式，更不必提這做法相當挑戰(zhàn)心智，她覺得自己終究還是過于懦弱了。